自此之后的两月,侯通便开始教习韩逸劈树之法,不同材质的木材,不同方向,所用力道,自是不同,先用红松木练起,再用柏木,铁桦木,黑黄檀等等,至此轻,重,脆,硬,软,各种材质的木材尽皆习得方法,所用力道,自是不同,例如以重柄劈树,便尽是纯力道使之,以轻柄劈树,却纯需把所使力道向前推去,以脆柄劈树,却需在斧头与树木接触到两至三个数之间,使上一份回力,以防止树未断而斧柄先断,以硬劈树,与脆木之理相似,却又有所不同,需知刚则易折,在断木之时,倘若有把握一击必断,便可尽力击之,若是无此把握,便需在力尽之时用上三分回力,至于软木质的斧柄,取得却是以柔克刚之力,在对树木方位,力道方位上要取得准,得以借力而行,以期以柔克刚,锐质斧头练完,再用钝质斧头练习,钝质斧头练过,再用锐质斧头练习,如此两月,韩逸已是脱胎换骨一番。

这日韩逸正在林中练习,方十三又来到两人面前,在侯通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但见侯通神色颇为激动,手微微颤抖,轻声问道:“真的吗?”

方十三也是神色欢愉,笑着说道:“千真万确。”

侯通呼吸急促,良久方才平息,“好,咱们这便去了。”

方十三望了望不远处正在苦练的二弟,侯通轻声说道:“这小娃娃已深谙我道,再让我指点,却是画蛇添足了。”

方十三也点点头,“二弟进境之快,实在是让我瞠目不已,但盼他以后能顺顺利利,我和他不会有对立之日。”

侯通却是说道:“今日休烦明日事,我们和他打声招呼,这便走吧。”

当下两人上前与韩逸话别,韩逸虽心伤他们这便要走,但也知道二人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留此陪己三月,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心下已是感激,侯通又从怀中取出一本穴位经络之书和千拂手的拳谱,放到韩逸手上,笑笑说道:“小娃娃,老爷爷吃了你两月东西,就教你这点功夫,总觉亏欠,这两本书,赠予你啦,但盼你日后好好演习,咱们再有把酒言欢之日。”

韩逸望着眼前这位老者,初时相遇的那滑稽之感,不知何时早已不见,此刻反而满是风霜之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拱手,“前辈和大哥多多保重身体,汴梁的菜,汴梁的酒,还等着你我三人品尝。”

侯通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好好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方十三这回没有多说话,只是上前拍了拍韩逸的肩膀,便转身和侯通两人去了。

韩逸站在原地望了二人良久,直至二人轮廓模糊,渐化为点,这才转身懒散地向城门走去,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似乎并不如从前那样在意别离,其实韩逸这几月来变故跌出,又经历一番刻苦磨练,心智已渐渐成熟,于离别一事,看得却也淡了许多,韩逸边走边想,此刻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爹爹整日忙碌,皇帝和太皇太后又无暇于他,这一时间突然间空落下来,不由得怅然若失,猛然想起,此刻据听奉太后懿旨已是三个多月了,那位苏二学士却一直未曾找过自己,想必只是自己一人劳碌,却把我落得个清闲自在,倒也是好生过意不去,得找个机会,去拜访他一下才是。

韩逸定了心思,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刚进城门,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从前韩逸有这种热闹定是会上前观看,此刻却不想徒增烦恼,反而加快了脚步,远远避开。

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人说道:“我刚才正准出门去买些东西回来,突然发现我这前面的这位道姑就径自倒了下去。”

“是啊,我之前也看到她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知这样一位方外之人能经历如何的变故,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韩逸此刻耳聪目明,听此一言,不由大惊,转过身来,见人群围得颇多,一提气,越过人群,轻飘飘地落在了道姑面前,众人见他这一手功夫露出,不由骇然,远远地避了开去。

韩逸细细看过道姑容貌,却不是定逸是谁,韩逸此刻气力不弱,连忙背起定逸,向药房走去,众人见已有人救了她,尽皆散去。

韩逸背着她到了药房,坐店郎中连忙上前诊问,眉头紧锁,韩逸心不由一沉,想起那晚定逸前辈便是这般模样,此刻又是如此,实觉三月来竟似一场大梦一般,不知不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韩逸心下惴惴,心思百转,到底是何人伤了她?是定贤?还是定逸前辈口中所说的仇人?亦或是她的生身父亲汪剑声?

却说侯通和方十三二人骑马而行,侯通大声问道:“十三,这回消息有把握吗?”

方十三回道:“千真万确,徒儿的兄弟亲眼看到他把一物事放在三卷掏空了的《资治通鉴》书中,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因此料定那必是断龙玉佩。”

“好,那咱们这便赶去,他们出城了没有?”

“今日刚刚出城,现下在益州城外五十里扎营。”

“好,事不宜迟,咱们加快些脚步……”

韩逸在定逸床前苦守半日,耳边一直充斥着郎中走前的那句话,“这位公子,这位道人已心脉受损,纵是能够醒转,也只怕不久于人世了。我纵有华佗之能,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韩逸心肺欲裂,此刻正是深秋季节,北方的城池便是如此,一场秋雨,一场凉,草木知秋,便是一季,简陋的木质窗外,秋风扫落叶,雁倦忙南归,秋日里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微开的木窗,照在定逸脸上,那脸上有的是什么,安详,不甘,落寞,还是些别的什么东西,眼前的画面闪现,从前辈第一次定逸在自己面前飘然而落,到迫着自己练功,再到林中苦诉二十年恩怨,从拼尽全力驮着定逸一步步往山洞中走去,到那晚人去洞空,再到自己一个倒翻的身影,落在已经倒下多时的定逸面前,他突然发现,这个陪了他六年的人,在脑中的影子,竟如此寥寥无几,他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到底有些什么,纵使知道那个哀婉的故事,他也一直不信这便属于这个六年来,对自己严厉无比,关爱无比的方外之人,月余之间,天翻地覆,越长大越忧伤。

定逸睁开眼睛,望着房梁,不说一句话,眼泪滑落下来,“我要去益州!”

韩逸起身,“好,我们这便前去,我去准备车马。”

定逸望着韩逸走到房门处之时,忽而嘴中说出一句话,“逸儿长大了,我却也老了。逸儿以后会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韩逸浑身一颤,对门而立,嘴角轻扬,去接着那滚落下来的泪水,哑着嗓子,“前辈说笑了,今日哪知明日事。”

定逸微微叹气,眼神从韩逸身上回来,眼望房梁,嘴里喃喃地说着:“今日哪知明日事,今日哪知明日事……”

不多时,韩逸快步入了房内,依旧不说一句话,驮起定逸,出门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日夜兼程,径往益州方向前去。

却说方十三与侯通二人,原本打算在京城下手抢那九龙玉佩,后来方十三经打探得知,汪剑声此来是带着军队的,两人不由得暗自称奇,按理说,不得朝廷的指令,这些将领是无权调动军队的,那么也就是说,是朝廷要汪剑声带着军队来京,那么这批军队断不会入城,也就是说这块九龙玉佩,定会在到达汴梁城之前,转手他人,那么这批军队是在保护军队,还是在监视汪剑声?一切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批军队往汴梁方向上多进一步,他们的希望便小上一分,所以方十三才改变原来计划,决定不再在汴梁坐等,采取主动出击策略,方十三与侯通二人打定主意,务必要在汪剑声到达京城之前,把断龙玉佩给截下来,日夜疾驰,连换马力,北宋缺马,因此,方十三之前便广传消息,让自己江湖上的朋友早早把良马与所需食物早早地准备好,二人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就在不停地赶路,连续五日,终于在距益州城二百里的地方看到了浩浩****地大军,方十三与侯通去了马匹,藏身草丛,窥视着这个部队的一举一动,这股部队大概有一千人左右,瞧来人人都是身负武功,部队将士官兵也与其他平时所见的部队中的有所不同,一般部队在原地休整之时,都会或多或少的有所休息,然而此处部队却是纪律严明,寂静无声,虽仅是一千人,但营略部署地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却让二人无处着手。

二人连着跟了这批部队三日,发现他们营盘扎得甚是稳固,一直毫无破绽,二人不敢轻易出手,怕惊了汪剑声,那么那断龙玉佩便更难盗取了。

这日下午,两人见营地又已扎了下来,于是又找了一处草丛窥视着这批人的一举一动。方十三轻声问道:“祖师爷爷,现在似乎不适宜动手,这军队有点邪门儿。”

侯通肥胖的身子躲在草丛中甚是不便,“废话,我这还看不出来,汪剑声真舍得下本钱,这样的军队都用上了。”

方十三问道:“这军队可有何来历?”

侯通摇摇头,皱眉道:“却是从未听说过。”

方十三倒是颇为放心地说道:“不过由此可以断定,这断龙玉佩定然便在此军营之中。”

侯通暗自沉吟,没有接话,二人悄悄地向后退出草丛。

二人回到树林,口里嚼着干粮,侯通脑中想着问题,不一会,他轻声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三,我看他们今日已至官道之后了,此处前方地势空旷,四周掩障较少,再往前便是官道,明日必是要急行军了,这批人今晚必有所松懈,一则已到官道,二则明日急行军,他们定会好好休息一番,这是下手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今晚咱们必须入得大营,盗了断龙玉佩去。”

方十三点点头,没有做声。

当晚,两人换了夜行衣,悄悄摸到兵营左边,趁两列巡夜士兵相错的一个空当,一个闪身进了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