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逸摆摆手,说道:“我不去客栈,如今我重伤未愈,那里人多眼杂,一旦碰到仇家,只怕毫无还手之力,还是在这里安全些。我告诉你几副药,你去替我抓来。”

当下告诉了韩逸一些治疗内伤,调理内息的药,韩逸一一记下,又和定逸核对了一遍,便起身把鲜果拿到定逸身边,怕洞里阴冷,又去拾了些断木,在定逸面前升起火,这才起身而退,定逸自说完药石,便一句话不说,倚在墙上,韩逸种种行为,宛似不见。韩逸知道她心中忧苦,也就没再打扰她。

出得洞外,韩逸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想着事情,我做得如此细心,却还是没有逃过定贤前辈的眼睛,他是怎么猜到,我刻在那客栈面前的符号有异的呢?定逸前辈曾经跟我说过,那火云符号本是他本门中人联络的标记,后来怕同门误会,所以选择用万字佛印做与联络的信号,可就是这样,定贤前辈却还是找到了我们,这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料定那符号是假,嗯,也未必不是如此,前辈说他生性细致,想来这些天定是一直尾随着我了,再则定逸前辈拒绝回城来住,说是怕遇仇家,定逸前辈一修道之人,虽然言语冷淡,但心却善的很,又怎会有什么仇家呢,瞧定贤前辈昨晚的样子,该不会再来找前辈的麻烦了,那却不知对头还会是谁,嗯,定然是个狠辣角色,连前辈都要忌惮三分,正思索着,汴京城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韩逸经过一早上的忙乎,此时已是午时时分,城门外熙熙攘攘,往来之人,络

绎不绝,韩逸径自入城回府,取了钱来,转身便欲出府向药店走去,正此之时,来福拦到身前,满脸堆笑,说:“少爷,少爷,我找您大半天了,皇上宣你入宫呢。”

韩逸停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上午巳时时分,皇上的口谕到了家里。”

“嗯,知道了。”转身继续出门。

“诶,少爷,你这可是要去宫里吗?”

韩逸颇为着急,说道:“我有急事,去去便来。”

来福说道:“这……这老爷问起,我不好交代呀?”

“你便说没见到我好了。”说着,韩逸便向府门口跑去,刚到门口,迎面撞上韩忠彦。韩忠彦怒道:“放肆,即已知道圣上召唤,为何抗旨不遵?”

韩逸也急道:“爹爹,你等等我,我真的是有急事……”

“哼,小娃娃,能有什么急事,可是又约人打架了不是?”

韩逸心急如焚,哪敢在此多作耽搁,夺门便要出去,韩忠彦伸手一拦,便把韩逸推了回去,韩逸内功终究是未到火候,否则便只是这么一拦之间,定会产生相抗之力。

韩逸着急的几欲留下眼泪,说道:“爹爹需放我过去,我此去是救人性命。”

韩忠彦厉声说道:“却是救谁?”

韩逸一时情急,说走了嘴,没想到却好似正中韩忠彦下怀,韩逸心惊,莫不是,定逸前辈所担心的仇家竟是爹爹,不会不会,爹爹一生忠直,想来只是随意问问,不会是爹爹的,爹爹一介书生,定逸前辈又怎会惧他如此,只是韩忠彦如此一问,韩逸却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韩忠彦见韩逸不说话,朗声说道:“来福,送公子入宫。”

来福唯唯诺诺,“是。”

韩逸仰头望天,黯然长叹,如此只能晚上再去看望前辈了。

韩逸来到宫中,已是下午未时时分,不见皇上身影,看到平时常在皇上身边的黄公公正焦急地向自己这边张望着,黄公公还未看见他,他却已看到了黄公公,走到近前,韩逸一拱手,“张公公可是在等我?”

黄公公看到韩逸,连忙上前一步,“韩公子,你可算来了,老奴在此等你多时了……”

韩逸心情颇为不顺,淡淡地说道:“如此便有劳黄公公带路了。”

黄公公面露为难之色,“这……”

韩逸脸色一沉,接口问道:“这什么这,怎么不带路,圣上不是急着见我吗?”黄公公挤出一丝笑容,憨憨地说道:“圣上是午时宣韩公子入宫,彼时有暇,此刻却又无暇了。”

韩逸双眉一杨,微微气恼,“如此,黄公公是在怪我喽。”

黄公公连忙低声说道:“岂敢,岂敢,只是圣上确实此刻有事,太皇太后刚刚有事急招皇上过去,我想不多时,圣上便会回来,韩公子,您看,您是不是稍等片刻。”

韩逸心想,即已入得宫中,我应该在此多等一会儿,只是我可等得,前辈却等不得,一会儿城门关闭,我又如何出城,可是倘若我这一去,我无诰命在身,尚且不惧,只是圣上必会迁怒于父亲,这却该如何是好……

黄公公见韩逸脸现犹豫之色,接着说道:“圣上真的是有急事找韩公子,只是这个……确实不巧……”

韩逸点点头,“如此,我便等等吧,只是我确是有急事在身,倘若皇上许久不归,我定是要走的。”

那黄公公见韩逸答应下来,满脸堆欢,“是,是,韩公子,圣上要我带您去后花园候着……”

韩逸心头焦急,既没等黄公公带路,也没应和一声,大踏步向后花园走去,黄公公跟在身后,唯唯诺诺。

到了后花园,韩逸便在平时常和皇上游玩的亭子里坐下,心中想着事情,也没有理睬黄公公,黄公公站在一旁,颇觉无趣,不多时便悄悄退下。

韩逸坐立不安,一会儿站着身子望望西沉的日头,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抛着石子,眼见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起身想去问黄公公怎么皇上还不回来,却发现黄公公已经不见踪影,韩逸勃然大怒,心想这奴才好没规矩,愤然离去。

韩逸一路出了宫门,适才他所待的假山之后,三人缓缓走出,望着韩逸远去的方向,一人低声说道:“陛下可是信了微臣所说之话?”

皇上微微皱眉,“韩逸平时不是这样的?”

那人续口说道:“所谓为人臣子,当听从皇上安排,他小小年纪,无权无利,尚且如此没有定性,桀骜不驯,他日又如何指望他,奉诏行事?”说着那人又向黄公公使了个眼色……

黄公公也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想是韩公子只是恼怒老奴诓他,并不是针对圣上。”

皇上刚点点头,旁边那人又接着说道:“此子如此年纪,便轻易看不起皇上身边之人,待得长大,羽翼丰满,如何指望他爱民如子?”

皇上接着又陷入沉思,黄公公轻声说道:“想是韩公子未见圣上,所以就言辞行为颇为随意罢了吧。”

左手那人微微冷笑:“圣上日理万机,将来怎能时刻在他身边,倘若皇上不在,他便如此,皇上在时,他才规矩,那么他的官印由皇上拿着好了……”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蔡知府,韩逸终究还小,性情乖张了些,我一心想让他入朝帮我,但又怕难以服众,朕将来政令不畅,是以才想让他到你那历练,今日看来,他暂且还不宜为官啊……”

那人躬身而拜,“陛下圣明,我大宋有此明君,实是我大宋万民之福。”

皇上没做声,颇为失落,挥了挥手,兴意阑珊地说道:“蔡知府,天色已晚,今日便到这,你且回府歇息了吧。”

那人又是一辑,“如此,老臣便先退了。”那人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这人便是开封知府蔡京,他恼怒韩忠彦在处理两家儿子争斗中处事偏颇,心怀耿介,但他知此刻韩忠彦位高权重,自己明面上万万不敢与其发生冲突,这口恶气,只能暗暗咽下,今日恰巧皇上让他来考验韩逸,又恰巧韩逸今日心中有事,所做表现在外人看来颇为傲慢,于是他便顺其自然地把韩逸入仕的机会给推了,此刻一逞心下之愤,当真是舒服,但他知道,明日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哲宗皇帝和黄公公两人站在原地,皇上仍是不死心,继续问道:“你也觉得小韩逸不适合入朝为官吗?”

黄公公一则已与蔡京暗通曲款,再则也是恼怒韩逸今日言辞中对其颇为无理,他虽不什么达官显贵,但一直能在皇上身边,朝中大臣对他巴结的颇为不少,适才和蔡京一唱一和,把韩逸的不足之处一一说了出来,于是附声说道:“奴才不懂得这许多道理,只是方才听蔡知府所说,似乎也是有些道理的。”

哲宗皇帝望着远处亮起的点点灯火,灯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泛起微弱的光环,宫中建筑错落有致,此刻天色已暗,灯火初具规模,自己反倒隐没在黑暗之中,一股落寞与安全涌上心头,良久,哲宗皇帝才轻声说道:“咱们也回去吧。”

哲宗皇帝这边闲情逸致,而此刻的韩逸却没有这种心怀,他正在疾奔,自出了皇宫,他便一直向城门方向奔跑,他不只担心定逸前辈的伤势,更担心她的心情,此刻她突遇大的变故,我可说是唯一值得信任之人,然而答应她取药的话言犹在耳,这边我却失信于她,她心情孤愤之下,会做出些什么,韩逸实在是不敢想象,汴梁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酒楼妓院门庭若市,一个个人不是酒气冲天,就是满嘴荤话,韩逸厌恶地躲闪,尽量避免少惹事端,他很清楚一点,此刻他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心意顺畅,只有早点买药出城,他才会真正踏实下来,眼前城门渐渐出现在眼前,还没关上,韩逸心头一松,连忙拐到旁边的药店抓药,但见药店一尘不染,一位老者正坐在厅堂之上,韩逸只望了一眼,登时心便凉了半截,这人一身青袍,背负长剑,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却不是定贤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