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那个护士要结婚了?”何小平问。
“不是,我俩分了。”齐二毛说。
“为啥?”何小平有些想不明白,他俩处了没几天啊。
“人家嫌我没出息,看不上咱。”齐二毛说,声音低了不少。
“噢,那你这是报的啥喜,你的水果卖出名堂咧?”
“不是,小平哥,我遇到真爱了!”刚才语气里的郁闷瞬间消失,齐二毛兴奋的不行,激动的问:“你猜猜这人是谁?我估计你猜到天黑也猜不着,哈哈。”
何小平无语了。他的真爱自己怎么能知道呢。
“你爱说不说,我还忙着呢。”何小平看了看赵秋茹,尴尬的笑了笑。赵秋茹也是一脸尴尬,笑的同样不自然。
她心里想的是赶紧去给娃报喜,说何老师答应收她了,但是又觉得把何小平一个人留在这里打电话实在不合适。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望着何小平讪笑、干笑,硬等着他挂电话。
“有啥可忙的,哎呀,小平哥,你就给我个面子,随便猜一下嘛。”齐二毛在电话那头说。似乎很想让何小平猜一猜,又坚信他无论如何也猜不着。这样的情形,最多也就是个显摆了。
何小平知道他的心思,故意说:“咱西安走出去的大明星丁香嘛!”
“丁香能看上我,全西安有就你敢想。”齐二毛笑了两声,得意的说:“算了,你肯定猜不着,我还是跟你说了吧,米遥,你们文艺路的米遥,她家卖凉皮的……”
“米遥!”何小平愣住了。
齐二毛在电话那头继续唾沫星子乱溅:“她不是追过你嘛,我害怕因为这事影响咱兄弟们的感情呢,就先给你打个电话,我爸那边我还没给说呢,你知道不……”
“赵大姐,你去看看娃要啥不,我这电话一时半会儿恐怕打不完了。”何小平捂着电话,对赵秋茹说。
“行,何老师,那你打着电话,我进屋看看。”
赵秋茹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蜻蜓,突然得了解脱一样,点了点头,就走。走了没有几步,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说:“何老师,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我给咱做臊子面,让我们把你也谢一谢。”
“不用客气了,你赶紧去看娃。”何小平说,又把电话贴在了耳朵上。赵秋茹盯着他看了两眼,转身走了。
“我俩现在人都在青海呢,我跑来散心的,她跑来旅游的,我们偏不偏就遇上了,你说巧不巧,嘿嘿,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知道不,米遥变了,成了大美女咧,一开始我还不敢认,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在凉皮店里收钱的瓜女子嘛,哈哈……”
“哎,说完了没有。”何小平打断了他,沉声说:“你遇到真爱了,这是你的事,人家米遥怎么想的,能看上你不?”
“当然能嘛,不信你问她,她高兴着呢……哎,瑶,你要不要也来跟小平哥说两句……”
“不要,不要,你烦不烦!”
电话那头确实是米遥的声音。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不耐烦。
“哥,她还不好意思咧,嘿嘿,不管咋样,我把喜给你报了,从今往后我俩就在一起了!”齐二毛的语气是幸福的,但是也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思。何小平听着听着,竟然有些不痛快。
对于米遥,何小平的感情很复杂。
要说一点都不喜欢,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他曾经也或多或少的给过米遥机会,只是他们两个实在不合适,属于有缘无分那一种。
另外,何小平和米遥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在更大程度上,他把米遥当妹妹一样看。如果米遥真的和齐二毛走到了一起,他是真心祝福他们的。毕竟这两家人,一家在文艺南路卖凉皮,一家在柏树林卖葫芦头,并且还都是“网红苍蝇馆子”,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呢,米遥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敢对她不好,看我不收拾你!”何小平半威胁半祝福的说。心里有些酸,也有某种说不上来的解脱。
“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你打完了没有,马上就轮到我们骑骆驼了,你骑不骑?!”
听着电话里的誓言和催促,何小平默默的挂断了电话。
等他走回赵秋茹家的矮房子里时,赵秋茹已经擀了半案面。
不过何小平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她家吃饭的。最后经过一番推辞,何小平还是走了。在走之前,他和林玲玲约好每周来她家三次,教她弹筝,并且叮嘱林玲玲好好的练习,有机会也要让她上电台、电视呢。
听到上电台林玲玲很高兴,但是一说到上电视,她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何小平心里明白,电台的节目是通过广播收听的,别人能听到她的筝,却看不到她的人。电视就不一样了,别人首先看到的是她,和她那两条见不得人的腿。
不管怎么样,何小平有了第一个徒弟,也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人们盼着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其实雪一消,冰一化,花再全开了,春天也就结束了。世上最美的时光,往往就是这么短暂。
差不多在春末的时候,豌豆忽然缠着何小平问,她爸王诚怎么又过了这么久都不给她写信。没办法,何小平又跑到书院门,找了那个擅长模仿别人笔迹的长头发美院学生。
这学生不但头发长,小拇指上的指甲更长,长的都有超过了两个指甲盖的长度。这学生还爱吹嘘的不行,总是说他同班同学都在京城、在国外搞了什么轰动极大的书画展览。又被什么大英博物馆、佳士得拍卖行收藏了。不管他咋说,何小平只是笑,只是听个热闹。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却是,你同学这么牛皮咋没见一个来提携你?
事实上,长头发美院学生日子过的确实恓惶。卖一幅画最多收人家六百块,还得给人家说不少好话,照人家的意思,一直画到买家满意为止。除了画,就是字了,他的字更加便宜,基本上就是给钱就写。
何小平找他,正是图他便宜。写一封二三页的信,内容帮着你编,一页纸才收你十块钱,还把邮票信封包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已经听明白了。豌豆收到的那些父亲王诚的来信,都是何小平找这个在书院门卖字画的,长头发美院学生写的。
拿着新写的信,又花了二十块钱,找办假证的给信上盖了深圳和西安两个地方的邮戳。这封信就足够能骗的过豌豆这个初中学生了。
一想起刚刚花出去的那五十块钱,何小平就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不住的想,王诚啊王诚,你这个当爹的尊严,还得我何小平见天的花钱造假,帮你维护啊。
“何叔。”何小平刚走进门市家属院就遇到了豌豆。
信要靠一盒芙蓉王走人情,放进文艺路初中的收发室,才算完成了最后一步。在此之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豌豆看见的。
因此,猛然间看到豌豆,何小平的本能反应就是把信往身后藏。
“何叔。”豌豆又叫了他一声,眼神怪怪的。
“嗯。”何小平有些心慌,以为豌豆发现了他的把戏。
“徐奶奶快不行了。”豌豆向前走了两步说,眼泪下来了。
“啥?!”何小平的脑袋嗡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