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不要靠得这么近!◎

他们分开时, 彼此都面色潮|红,热汗淋漓。

柏莎想,这下是真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了。

会被误会的, 绝对会!虽然, 他们就只是抱了一下……

然而这种说法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这哪里是寻常的拥抱呢?恋人间才会做这种事, 要不然就是情人间。

青年就仿佛是已经成为了她的情人,而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顺着这个问题, 看向青年,见到他正在重系衣衫领口的系带,她蓦地想起, 这也是她的杰作。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迦南, 夏天了, 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那,老师,我该怎么办?”

“过来, 我帮你。”

是的, 就是这样, 她哄骗着解开了他的衣衫, 结果发现他衬衫里面还有一件里衣。真是白脱了。

不,现在不是感慨这种事的时候, 她应该为她的行为感到惭愧才是。她屈起了双膝,将脸埋了进去,默默自我进行着忏悔。

迦南注意到她的动作,不解地问道:“老师, 您怎么了吗?”

柏莎声音闷闷地说:“我太坏了。”

迦南笑了, “您哪里坏了?您是最好的人了。”

“因为你太单纯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坏。”

“诶?”

“好啦,让我安静一会。”她要继续忏悔。

她这样说完,房间里静默了一阵,过了好久,她才听见迦南的声音再次响起。

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难道说,您是厌倦我了吗?”

“什么?”

“如果您厌倦我的话,那就糟糕了。”

“啊?”

“因为我,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次了。”

柏莎被这句话吓得抬起了头,她的绿眸瞬时地和青年湿漉漉的粉眸对上。

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像是小狗在问自己的主人讨要骨头。

得是多坏的主人才会不给他骨头呀!他看上去是这样惹人怜爱、让人想要触碰。

而危险的地方是,“小狗”不懂得骨头的含义,这根骨头属于成年人的世界,不属于“小狗”的世界。

柏莎无法向他言明这件事,只好话语模糊地回答他。

“我没有厌倦你,我只是觉得……我有些太欺负你了。”

迦南的眼泪收了回去,他的眼睛睁大了,好奇地望着柏莎。

“怎么会?您明明是这样温柔的人。”

“我哪里温柔啦?我还要解你的衣服不是吗?”

“您说了,那是因为夏天到了,您关心我的身体。”

“……”

你还真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柏莎被青年彻底击败了,可她心上的罪恶感却没有因此打消,反而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深。

她想起了他的姐姐们,他的姐姐们想用他的身体敛财,他拒绝了,接着遇到了她。

她对他做的事,和“客人们”想对他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甚至还不给他钱……

想到这,她突然迫切地想要补偿他,用金钱、或者其他。

总而言之——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迦南?我会买给你。”

她这是什么“金主”的语气啊!呜,她本想把话说得更温柔的才是……

青年倒没有在意,他认真地思索了会,摇了摇头。

“老师,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我为你做的事呢?”

“……”

迦南静了静,目光重回到了小狗乞要骨头的感觉,他好想说“希望老师再多碰碰我”,但刚才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怎么可以还这样贪婪呢?

于是,“我想和您一起去餐厅。”他最后说道。

这是那个半兽人的愿望,他想要抢在他之前,和老师达成这件事。

这是他小小的、卑鄙的心思。

-

柏莎一年主动来见阿德勒的次数,稀少得可以用一只手数清。

而当她叩响校长室的门,门内的老人看见她时,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他看着她,就仿佛是已经料到了她会来,她原本训练了好多次的问题,这下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要怎么说呢?她总不见得直白地问他,是您杀死的那些“魔狼”吗?

如果他拒绝回答,如果他对她说谎,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唯一不曾考虑的事,是他会伤害她。她相信哪怕有天他们成为敌人,他也不会对她出手。

这实则是种天真的想法,法师间从没有真诚的情谊,大家总是在各自为营。

因而欧恩才会创立魔法塔,欧恩说过,约束之下才有真正的自由。

即使那约束发展到今天,已不像是约束,而像是枷锁了……

不,那些事都不重要,欧恩不重要,魔法塔也不重要。

柏莎只想知道,阿德勒究竟是不是杀死“魔狼们”的凶手。

如果是,他又是否有着特别的隐情呢?

她设想过这件事,比如说,那个隐情罗兹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进骷髅囚牢。

但那位变形学教授看见“魔狼”的尸体时,流露出的绝望和悲伤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他早知凶手是谁,他会就这样放任凶手去杀人吗?

她想他不会,那么答案是,他是在看到尸体后,才慢慢意识到凶手是谁的,再然后,他决定了要袒护凶手……

她想不明白罗兹袒护凶手的原因,也许答案就在他留给她的线索里,那么她是不是该调查完他留下的线索,再来找阿德勒呢?

她纠结着这样那样的事,结果她站在阿德勒面前过去了好久,也还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已然坐到桌子后的老人,对于她奇怪的沉默,予以了耐心的等待。

等到确认她不打算说话时,他好心地主动开口,起了一个话题。

当然,是和“魔狼”毫无关系、相当平常的话题。

“迦南和迪夫的黑斗篷,裁缝那边已经制作完了,你有空记得提醒他们两个去领取。”

“好的……”

“还有他们上个月的薪水,也会在发斗篷时一并交给他们。之后他们每个月的薪水,则会和你、埃莉卡一样,在同一时间发放。”

“好。”

柏莎呆板地回答着这些问题,她仿佛已暂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除了回答“好”与“不好”,便什么也不会说了。

对此,阿德勒依然没有追问,他只是突然说道:“说起来,快到我的生日了。”

“您在乱说什么?您的生日明明就在冬天!”柏莎忍不住地辩驳道。

说完,她才从老人的笑容中意识到,她中了他的圈套。

不过这毕竟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圈套。

“看到你精神些了,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最近受到了打击。”

“什么……打击?”

她想到了罗兹和“魔狼”,神情骤然变得凝重。

没想到老人的下一句话是:“弗丽达的生日啊,你没收到她的宴会邀请函吗?”

柏莎:“……”

柏莎既无语又生气地看着阿德勒,她觉得他在耍她。

老人则微笑不减,“我可收到了她的邀请函,有什么祝福的话语,需要我替你带给她吗?”

柏莎冷哼,“替我带一瓶遗忘药剂给她吧,让她快点把我忘掉,别没事来找我麻烦。”

阿德勒点头,“好的,我会偷偷下在她的酒杯里。”

柏莎笑了,阿德勒看见她笑,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玩笑话,没有意义,但是一同说些没意义的话,是朋友、家人间的特权。

阿德勒是她的家人,曾经弗丽达也是,狂欢节的时候,他们三个一同布置学院的舞厅。

现在回忆起来,那好像都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他们曾经,所有人的曾经,都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

柏莎带着阿德勒的消息通知了众人。

听到“薪水”两个字时,迪夫的眼睛都亮了。

“我听说,法师们的薪水很高。”迪夫说。

“因为法师们的每月花费也很高。”柏莎想起了她那扇传送门,“不过,你说得没错,等你拿到薪水,你会发现钱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迪夫:“!”

迪夫已经开始思考,要给妹妹买什么礼物了,安好久没拥有过新的玩具,她那只被缝补过多次的“柏莎娃娃”也不是他为她买的,安说那娃娃是她在家里找到的,他不认为家里会有柏莎的娃娃,但联系起那女人曾和他的父母认识后,他又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柏莎大人,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把你的娃娃强塞给我父母的?

迪夫很想问这个问题,但不会是在今天问,他已迫不及待要出发,去领斗篷和薪水了。

迦南比他早一步就出发了,那位黑发青年比迪夫还要急切的模样,震撼了旁边的埃莉卡。

“柏莎大人,迦南先生很缺钱吗?”

“缺,好像又不缺。”

柏莎给了埃莉卡模棱两可的回答。

因为就在刚才,迦南离开前走到她的身旁,向她说了一句话。

“老师,我马上就可以帮助您解决忧愁了。”

“什么?”

“等我拿到薪水,我就把钱全都交给您。”

说完这句,他不等她回答就出发了,徒留下她在原地为他的话语迷茫。

她回忆起今天早晨的事,她想要资助他,遭到了他的拒绝……

而现在,他居然还反过来要给她钱!

柏莎又一次感受到自己为人的失败。

“埃莉卡,你老实说,和其他教授比起来,我是不是比较……穷?”

她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向她的助理询问。

埃莉卡是个诚实的孩子,这一次也一样。

“您知道的,”埃莉卡说,“在您的带领下,我们的生活素来都比较朴素。”

意思就是说,是了。

-

柏莎近来的生活足以用“健康”两个字来形容。

她曾经每天要睡到中午,现在八点的时候就能自然醒,夜晚她也很少喝酒了,也算喝也只会喝一点。

她上一次“醉酒”,还是在碰见迦南后的装醉,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酒馆。

以至于,她今天早晨收到了一封源自打嗝酒馆老板娘,芝妮雅女士,寄来的信件。

那位女士在信上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怕柏莎想不开,为了拉托纳。

显而易见,她知道几乎所有的关于柏莎和拉托纳的事。在好多次柏莎喝得烂醉痛哭流泪的时候,芝妮雅都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任她哭泣。

“哭吧,孩子,但你要记得,为男人哭是最没出息的事。”

“那我,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人……”

“未必。你也许不是在为他哭,而是在为爱哭呢?”

“为‘爱’?”

“嗯,为‘爱’,为那些岁月……”

芝妮雅今年四十多了,她结过婚,也有过孩子。她的丈夫是个烂人,酗酒、软弱、无能,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抛下她、孩子,和情人跑了。再然后,她的孩子长大,比他的爸爸还要烂,他酗酒、打人,这回跑走的人变成了芝妮雅。

三十四岁这年,她一个人出走,前往南方,接着来到这里。

她一生中最厌恶的东西就是酒,但不知为何,最后她成为了打嗝酒馆的老板娘。

柏莎回忆完那位老板娘的时候,她给她的回信也已写完,她捏了只魔法的信鸽,将纸张捆在鸽子的腿上,从窗户放出。

-

“柏莎大人?您怎么来了?”

埃莉卡已许久没在药剂工坊见到柏莎,作为教授的柏莎有着自己独立的工坊,就藏在她办公室的暗门后。

埃莉卡不清楚那道暗门的机关藏在哪里,柏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里,要问理由的话,就是太危险了。

“埃莉卡,你永远想不到我在研制什么可怕的东西。”柏莎曾亲口这样对她说道。

其实,埃莉卡不用问,也能从她的身上闻出端倪,教授的身上常年有一种古怪的气味,不知道是杂糅了多少种怪异的植物才能酿造出那种气味。

已经超越了人类可以形容的范畴。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那气味古怪,她就曾听迦南说过,他好喜欢柏莎身上的味道。

你们还真是般配啊,埃莉卡在心里感慨。纵然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也称不上好闻,认为植物的气味都很香,实在是一种对药剂学的误解。

对于自己的突然出现,柏莎的解释简明扼要。

“我想寻找下,自然魔法学的潜力。”

“什么潜力?”

“赚钱的潜力。”

“……”

联系起柏莎昨天问她的问题,埃莉卡了然,不过她不明白——

“柏莎大人,我们‘朴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为什么突然关注起这方面的事了呢?”

“老实说,和迦南有关。”柏莎叹了一口气。

“难道说,他答应做您的情人,但条件是您要支付给他一笔巨额的费用吗?”

“这是你故事里构思的新剧情吗?他哪里像是那样的人呀。”

“不好说的,柏莎大人,他是那种任谁看他一眼,都会怀疑他是靠脸谋生存的人。”

“……”

柏莎沉默了,她不是赞同埃莉卡的话,而是她想起了青年可怜的过去。

他的姐姐们为他规划的,正是埃莉卡所说的这种事。

而他,分明生活这样凄惨,还要把钱都拿给她……

柏莎扶住额头,既头痛又歉疚,“原因你就不要问了,”她不想把迦南的过去说出去,“你就知道,我想多赚点钱就是了。”

埃莉卡点头,不再追问,她帮助柏莎一起思考赚钱的方法,很快,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柏莎大人,学院的布告栏如何呢?那上面有很多委托,虽然大多是默认提供给学生们的委托,但老师们要想接受的话应该也可以。”

“好主意,埃莉卡。问题是那些委托,十个有八个都不给钱,总是给些敷衍人的魔法材料,除了学生没人想接。”

“那么,售卖魔法药剂如何……不,柏莎大人,我说的是正规市场的售卖,不是黑市的售卖!”

埃莉卡为她的话语感到懊悔,可惜已经来不及,柏莎已是一脸立刻就要去“犯罪”的表情。

您啊,真是无药可救!

然而埃莉卡就算不说,柏莎对这个赚钱渠道也早已了解,她之所以不做,是另有原因。

罗兹留给她的那把没有法师本人前去、便毫无意义的“钥匙”,她还没想到要如何使用。

要是她现在贸然去了黑市,不仅什么也不会得到,还有可能被他人发现这层秘密。

沉默过后,柏莎转身,朝工坊的门口走去。

“柏莎大人,您要走了吗?”埃莉卡在背后问她。

“是的,但你也要跟我一起来。”

“去哪?”

“去花园。我们去看看迪夫工作得如何了。”

-

前往花园的路上,她们碰见了迦南。

柏莎见到他,有些高兴,不过作为他的老师,她必须保持严肃。

因为今天可是工作日。

“迦南,我交给你的工作都完成了吗?”

“是的,老师,我已全部完成。”

“……”

这下柏莎无话可说。她自认交给他的工作量足以其他人做上一周,而他呢,只用了三天,这三天中还有半天是和她消磨过去的。

她回忆起昨天早晨的拥抱,害羞得不敢去看他的脸,她没看他,但依然称赞了他。

“迦南,做得不错,既然你工作已经完成,就和我们一起去花园吧。”

“好的,老师。”

迦南的声音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他的笑容也很灿烂,可惜柏莎没有在看他。

他注意到了这件事,为此感到难过,但没有表露出来,他悄悄向柏莎靠近,想方设法地吸引她的关注。

于是,柏莎眼角的余光不断看到,他一会走到她的左边,一会走到右边,她想幸好他没有尾巴,不然那根尾巴一定在晃个不停。

最终,她认了输,她主动看向他,和他说了话。

“迦南,好好走路。”

“老师,您终于肯看我了。”

青年得寸进尺地又向她靠近了半步,他的粉眼睛突然和她近在咫尺,眼眸里闪烁出的光芒将她撞得头晕目眩。

……迦南,不要靠得这么近!

柏莎很想这么说,可要是说了,他一定会伤心,她只好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的肩膀。

但青年的靠近有所目的,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的“目的”正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

柏莎感到自己的掌心压上了一团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什么?”

“老师,这是我上个月的薪水。”

“……”你是真的给啊!

柏莎头痛,她回头看了眼埃莉卡,见到那位助理不知何时落在了他们几米之外的地方,她压低声音地朝迦南说道:“把钱拿走吧。就算你不需要这些钱,也该拿去给你的家人们。”

如果他的姐姐们拿到足够的钱,是不是就不会再逼迫他去做那些事了呢?

“您是说,给我的姐姐们吗?”

“是的,但不要全给哦,迦南。”

迦南望着掌心被柏莎退回来的那包金币,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的姐姐们从不会为钱苦恼,且不说他们的家族本就很富有外,姐姐们的情人送来的金银、礼物,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了。

在看到老师落泪以前,他从未想过,有人会为金钱哭泣。

事实上,地城下面没有穷人,最贫穷的人也能得到“他们”的救济。

不过,所有地城流通的货币都和地表的并不相同,这是他现在没办法将更多的钱交给老师的原因。

这个问题纠缠了他一会,但不久,他便想通。

因为抛开所有老师不了解的因素,她对他表露出的,就只单纯地是对他和他家人的关心。

而与之相对,他的家人们却正在追杀她……

在这种对比下,老师显得是这样温柔、这样伟大啊!

迦南登时感动不已,他握住柏莎的手,激动到语无伦次。

“您太好了。您太善良、太温柔了……”

“?”

柏莎不懂他又在想什么,但见到他肯将钱收回后,她也感到安心了。

她结束了这个话题,催促着他和后面的埃莉卡,快点向花园走去。

埃莉卡说着“好”,步子却还是不急不缓,她看着前方的二人,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奇怪的氛围。

一种比过去更粘稠、暧昧的氛围。

你们两个该不会已经……了吧?

是柏莎大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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