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只魅魔在地表第一次地展开了他的翅膀。◎

魔法之神倚靠在窗边, 他的右手向上抬起,掌心朝着自己。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维持着这个动作看起来已有数日。

弗丽达走过去, 手抚上他的肩膀, 为他掸去灰尘。

拉托纳睫毛扇动,察觉到她的到来, 幅度甚小地转向了她。

“弗丽达。”

他呼唤她的名字,她心上一动, 觉得他到底还是有些在乎她的。

可随即,她又听见他说:“我还想再见她一次。”

弗丽达还未扬起的笑暗了下去,“你知道, 对我说这些, 我会多难过吗?”

拉托纳看着她, 眸中显出困惑,“你们不是朋友吗?”

弗丽达冷声道:“本来是。因为你,我们不是了。你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 做了什么?”

“你抛弃了她, 和我在一起, 怎么, 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拉托纳的浅眸中浮出更深的困惑,“我没有抛弃她, 弗丽达。”

弗丽达挑眉,“什么意思?”

拉托纳说:“是她离开了我。”

弗丽达神情滞住,她的手远离他的身体,整个人后退了一大步。

片刻的沉静后, 弗丽达如同被点燃般, 目眦欲裂, 瞪视着拉托纳,“拉托纳!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一直都把她当成是你的恋人吧!”

拉托纳语气平和,像在诉说最平常的事:“恋人,不是只有分手了才不算是恋人吗?”

“可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已经分手了。”

“他们为什么那么以为?”

“因为我!因为你已经有我了!”

弗丽达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句话,她感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拿一把刀把尊严从自己的骨头上一点点剃下。

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她在期待什么?她还没有看清他吗?

可期待,期待依旧在她的心里作祟。她在等他回答,等他过来拥抱她,用嘴唇、用身体安慰她。

她幻想他说:弗丽达,对不起,是我忘记了,我已经有你了,你才是我的恋人。

可幻想的话何时成真过呢?没有,一次也没有……

只有,就只有她身体里的那头龙还在说话。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弗丽达捂住耳朵,摇头咒骂,她在骂龙,也在骂其他人。

骂拉托纳、骂柏莎、骂柏莎的新情人,骂柏莎的废物学徒,骂所有比她幸福、比她快乐的人!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幸福?我为了今天,我为了此刻,付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努力!

为什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弗丽达瘫坐在了地上,她抱住膝盖,任棕发凌乱地披散而下。

“弗丽达……”

“够了,不要和我说话。”

弗丽达闭上眼睛,在思考,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她希望这思考是安静的,可惜不能,那头龙还在不停地说话。

她已然能读懂一点龙语,于是她知道,他在说的都是些可笑的情话。

真是有趣,她身体里的龙,对她说的情话,竟比拉托纳十年来对她说过的还要多。

弗丽达想到这,头低了下去,胸腔起伏,发出了一声声比哭还凄厉的笑声。

她在笑她自己。

“弗丽达。”

神明又一次呼唤了她的名字,这次,她理会了,她抬起眼睛,看向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弗丽达冷笑,“你这样看我,是准备安慰我吗?”

拉托纳问:“我要怎么做?”

弗丽达说:“吻我、爱我,承认我才是你的恋人。”

拉托纳神情未变,只是提问:“除此之外呢?”

弗丽达咬牙,“除此之外,我就什么也不要!”

拉托纳沉默了,他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可他的沉默已把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摁灭了。

弗丽达双手失力地瘫在地上,她仰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墙壁。

“你知道吗,拉托纳,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带个好消息。”

“你想她对吗?马上,你就能见到她了。”

拉托纳低吟,声音里有几分不可置信:“柏莎。”

弗丽达看都不看他,“对,柏莎。”

“她为什么要见我?”

“当然是因为她爱你呀!”

“她,还爱我吗?”

弗丽达想笑,他这是当真了吗?他不会看不出,柏莎有多喜欢那个魔物吧?

弗丽达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但她选择不说,她的心里对他的爱正在下沉,沉为一种恨意。

她迫切地想要看他求而不得,看他狼狈痛苦。

就像是,今时今日的她一样。

想到这,弗丽达的心里畅快了些,她的不幸,唯有靠他人的不幸才可慰藉。

忽然间,她想起了那个叫多琳的女人……

如果怂恿多琳去勾引柏莎的小情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她迫不及待,要看好戏上演了。

-

迦南打了个喷嚏,柏莎看向他,伸手检查了他的衣衫。

“迦南,你怎么才穿一件衣服,夏天都过去了。”

“老师,是您告诉我,要我少穿一些的。”

“那是因为当时是夏天。”柏莎顿了下,又说,“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我触碰你的时候方便点。”

“诶……?”

“现在,不需要了。”

“您的意思是,您不喜欢触碰我了吗?”

柏莎扬眉,“我每天碰你的次数还少吗?”

迦南轻声道:“如果能更多次就好了。”

柏莎神情无奈,“好吧,我以后努力。总之,我们的关系已不是衣服可以阻隔的了,明天开始你记得多穿几件。”

迦南微笑,“好的,老师,谢谢您的关心。”

过了会,他握拳抵唇,沉吟道:“但今天,我恐怕还是要少穿点,因为我晚上要给您看我的翅膀。”

“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如果衣服不提前做好开口的话,会被翅膀撕坏的。”

柏莎想了会,懂了,“原来如此!”她手探到了青年后背,果然摸到了两条提前开好的缺口。

她的手指滑进去,进行了一通恋人特权的大摸特摸。

迦南轻声喘|息,目光灼热,“老师,再摸下去,今天您就看不到翅膀了。”

“啊?”

“我会……忍不住对您做坏事的。”

柏莎眼皮跳了下,乖乖把手收了回来。

-

夜晚,寂静的学院花园里,某只魅魔在地表第一次地展开了他的翅膀。

他的翅膀已好久没有出来过,羞赧了好一会,才彻底展开。

银发女性已急不可耐地朝他伸出了双手,她冰凉的指尖沿着他的翼膜、摸到骨节、又再摸回到他的后背。

他战栗着,忍耐着拥抱她的冲动,乖巧地站在原地。

现在,他的全部都已被她看见。

您会喜欢吗?您会像喜欢角、尾巴一样喜欢它吗?

答案是肯定的,柏莎的眼睛都亮了。

她眨着绿眸,望着他说:“感觉有点像龙的翅膀呢。”

迦南说:“龙族的翅膀要比我们更坚实、更斑斓、也更巨大……”

说到“巨大”时,他红着脸把翅膀向前拢起,捕捉住他的恋人。

“老师,我的翅膀没有那么大,就只能容纳下您一个人。”

“那不就足够了吗?”柏莎抬头看他,笑着说道。

她感受到翅膀在她后背的抚摸,这就如同是他的另一双手。

这种感觉有点怪异,但还不坏,不过,她对于翅膀更多的期待还是在飞翔上。

她向前伸出手臂,做了个“求拥抱”的姿势。

“迦南,出发!”

迦南会意,他打开翅膀的同时,屈身将她揽抱在怀,等她坐定后,他的双翅猛烈拍打了几下,携着他们飞向了空中。

风声呼啸,柏莎低头看着远离他们而去的地面,兴奋地叫出了声音。

仗着天空无人,仗着恋人会飞,她朝着空寂的天空大声喊叫。

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发泄压力的方式。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魔法的真相、法师们被龙化的命运、还有魔法终将同人类无关的未来。

不,还不只是这些。还有纯白种子对她说过的话:龙必将重临于世。

星谷的人们、阿德勒、乔治都不这么认为。

可古老、强大的纯白种子,有什么必要欺骗她呢?

柏莎忧愁,又毫无办法,她多么希望……自己就和魔物青年一样强大啊。

她轻声叹道:“迦南,如果我也有翅膀就好了。”

“老师,我就是你的翅膀。”

“那不一样……”

“我,对不起。”

“这不怪你。是我们人类天生就不会飞翔。”

迦南的声音低了些:“您是在想,以后不能使用魔法的事吗?”

“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挺喜欢魔法的,很可笑吧?”

“一点也不。我一直都能感受到,您对魔法的爱。”

“我哪里爱啦?”

“如果您不喜欢魔法,您又怎么能在梦境中安慰埃莉卡女士,您又怎么会帮助迪夫先生的父母、帮助瓦伦先生家中的法师们呢?”

“这是因为我生性善良……”

迦南笑了,“是的,您很善良,但这不只是善良。老师,您爱魔法,所以您才能够感同身受其他法师们热爱魔法的心。另外,我还有一个您爱魔法的理由。”

柏莎好奇,“嗯?”

“您喝得好醉的那次,您对我说,您想要成为欧恩、基恩那样伟大的法师。”

“可欧恩已经不伟大了。”

“但基恩法师仍旧伟大,柏莎法师也一定会很伟大。”

柏莎否认:“不久,就没有‘柏莎法师’啦!”

迦南说:“那就是柏莎老师。您是我最崇拜的人类,在我眼里,您现在就已足够伟大。”

风还在咆哮地刮着,他们两个停在半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柏莎从迦南的眼眸里,读到了不讲道理的崇拜,她哪里能被“伟大”形容呢?

也只有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魔物会这么想。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辜负他的期待。

“那我就以成为最厉害的老师为目标吧!”

“那我是不是会成为最厉害的老师的最厉害的学生?”

“不,你祖母比你厉害多了,迦南。”

“呜、呜呜呜……”

“不准哭!不准飞得东倒西歪!不准——”亲我。

唉,随他去了。

-

两日后的下午,柏莎将弗丽达的回信告知迦南。

“弗丽达、拉托纳,他们都会来,坎普那边就交给你去联系啦。”

“好的,老师。”

迦南听到“拉托纳”的名字,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下,他实在在意老师的那位前恋人。

他知道,这次的会面是为了协助他们不被龙占据意识,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叹了一声。

柏莎看向他,“别告诉我,你是在想拉托纳。”

迦南表情委屈,“老师,印记消失了。”

柏莎:“嗯?什么印记?”

迦南欲言又止,“就是,我们互相给对方……”

柏莎按脸,“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他在说脖子上的吻|痕,“我不会陪你带着那种印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

迦南失落地低下头,“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恋人呢?”

柏莎说:“只要不是和你一样的笨蛋,都能一眼发现我们的关系吧?”

“您的意思是?”

“你看。”

柏莎向迦南伸出了左手,迦南想了会,恍然大悟地把自己的左手也伸了出来。

两只手靠在一起,各自食指上佩戴的戒指交相辉映出廉价、但可爱的光芒。

迦南唇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起,“难道说,您送我戒指的时候,就已经将我视作恋人了吗?”

柏莎说:“比那还要早的时候,我就想和你恋爱啦。”

迦南抓住她的手,按到自己心口,“您辛苦了,我怎么那么晚才觉察到您对我的喜欢呢。”

柏莎回忆过往,“辛苦?也还好吧。”毕竟,他们在恋爱以前,想做的事、能做的事都已全都做过了。

对迦南来说,恋爱和不恋爱则是有着巨大的差异。

他不是她的情人,是她正式的恋人,这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然而,他的恋人却正在提起另一个男人。

“说到拉托纳,我想到一件还没告诉你的事。”

“这件事,同您对他的感情无关,对吗?”

“嗯,老实说,有一点点关系……”

迦南松开了柏莎的手,身形摇晃,看上去就要晕倒。

柏莎伸手扶住他,“听我说完,迦南。”

“老师,请说。”

“我最初想要睡你,是为了忘记拉托纳。但后来我——”

柏莎还没说完,迦南先一步开了口:“效果好吗?”

“什么?”

“睡了我,忘了他的效果好吗?”

柏莎怔愣了下,诚实答道:“特别好。还没和你做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迦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那就太好了。”

见到他就这样轻松原谅了自己,柏莎反而感到良心不安。

她主动投进他的怀抱,“迦南,我还没有说完,我想说,我后来是真心喜欢上你了,和其他人无关。”

迦南的手臂在她腰间收拢,“我知道,我能够感觉到您对我的喜欢。”

“听上去,你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诶?我为什么要在意?”

“我为了忘记别的男人,利用你也!”

迦南挨着她,笑出了声音,“是的,我很荣幸。”

柏莎茫然,“荣、荣幸……?”

“我原本就幻想过类似的事,只是,现在幻想中的‘心上人’变成了拉托纳。”

“幻想?”

“嗯,在我的幻想中,您和心上人结婚了,由于他是个不行的男人,我会每晚在您房屋的窗外等候,您从窗口跳下,落进我的怀抱,然后我们——”

柏莎打断他,“我才不是会背叛丈夫、去和情人幽会的那种女人!”

迦南顿了顿,倾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循循善诱:“哪怕我勾引您,您也不会背叛他吗?”

伴随话语,技巧颇高的吻落了下来,柏莎坚持了数秒,放弃了抵抗。

你勾引我?那你肯定会成功吧。因为我是个禁不起**的女人。

尤其是……你的**。

不过,等等,我的心上人不就是你吗?丈夫是你、情人也是你。

你的幻想简直是毫无道理嘛,迦南!

柏莎的驳斥,在吻中渐渐消弭……

意识全无前,她的心中对自己未来的丈夫起了一份同情。

她没准真的会背叛丈夫。除非她的丈夫就是某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