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说定了。”时春分笑着道:“三叔三婶,希望经过这几件事后,我们能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家人。”

她的态度诚恳认真,一改先前的强硬。

褚贵和曹迎春对视一眼,很快摆手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对对对……”时春分闻言也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将褚贵和曹迎春送走,离燕一脸忧虑地望着时春分,“奶奶可想清楚了,内务如果出了乱子,府中会出大事的。”

时春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平静道:“你可知道褚家的生意能做到现在这么大,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离燕拧起眉头,反问道:“难道不是诚信?”

时春分笑着摇头,“是知人善用。”

褚家在柳州几百间商铺,光凭老太太一人怎么可能管得来,所以当初她教给时春分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利用手下的长处。

兰心也好,褚贵也罢,在她看来都不是无可救药之人。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绝对忠诚的人,就算是死士也有被策反的几率,时春分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是不是完人,只要他们不坏到极点,时春分就会给他们机会。

离燕扁起了嘴,“还不如找柳姨娘呢!三老爷他差点打死绿桃和狼毫!”

听到这个,绿桃连忙摆手,“我……我可没有异议。”

时春分有些好笑,“你们只记得三叔刚刚做过的事情,却忘了柳姨娘也曾经想置我于死地吗?”

二人皆是一愣,很快低下了头。

时春分直言道:“不是我信不过柳姨娘,而是她比三叔更加残忍,三叔好歹还是褚家的骨血,不会做出毁姓灭族的事,你们敢保证柳姨娘也不会这么做吗?”

“我明白了。”离燕歉疚道:“对不起,奶奶,我只是被狼毫和绿桃的事情冲昏了头脑,所以才……”

“我了解你的感受。”时春分抬手打断了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将内务权交给曾经与自己为敌的人,可褚家已经无人可用了。”

自从二房分家、大房又几乎全部远行了之后,时春分简直忙的焦头烂额,这次会被马不为趁虚而入,很大原因是她已经分身乏术,没有力气再派人盯着宗族长老了,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险些陷入了被动的局面,选择放权给褚贵和曹迎春,除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以外,最重要的是她太需要人帮忙了。

如果给他们机会能帮到自己,那何乐而不为呢?

大概是内务权这个**太吸引人了,褚贵和曹迎春回去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帮时春分收账,那些宗族长老贪的没他们多,每人大概十几万两到几十万两不等,这也是时春分故意把他们两口子的账改到一百万两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们与宗族长老的烂账相差太大,难保有些人知道后会心理不平衡,从而产生其他念头。

他们两口子忙着收账的同时,时春分也没有闲着,她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拜访马不为,这还是除了上次公堂以外,她和马不为第一次正面交锋。

“不知巡抚夫人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那日时春分震慑宗族长老们的话语,早就传到了马不为耳朵里,一切如时春分所料,他根本不敢将这件事情上报京城,只怪他太过轻敌,以为褚令走了之后,区区一个妇人根本看不穿他的棋局,没想到对方不仅看穿了,还反过来以此为筹码,要挟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与他同归于尽。

他自然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的,尤其是天子本就对华亭县主有愧,褚令如今又没有造反,他把这番话呈上去未必治得了褚家不说,搞不好还得赔上自己的前途,傻子才会做亏本的买卖。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时春分自己找上门了,他的心里憋屈极了,可偏偏还得对她笑脸相迎。

“马大人,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时春分紧盯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早已看透人心,“李开妍虽然是我三叔的姨娘,但如今我才是褚家的当家,日后关于褚家的事情,马大人若是有什么消息或异议,还请直接派人通知我就好,而不是越俎代庖,过问我褚家内务。”

马不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有些尴尬,“巡抚夫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听说你抱恙在身不便打扰,所以才派人通知了三老爷,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是出人意料。既然褚夫人不喜欢的话,那下官唯有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还请夫人别再因此事责难三老爷和褚家的各位长老。”

“马大人这话便不对了。”时春分冷笑道:“三叔和褚家的诸位长老就算被人责难,也是因为我们褚家的家事,跟马大人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马不为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褚夫人真会说笑。”

“我没有跟你说笑。”时春分严肃起来,“当日我对宗族长老所说的话语,想必已经传到了马大人的耳朵里,刘太傅不信任褚家,我们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褚家愿意接受朝廷的所有监督,可不代表能容忍马大人以权谋私,为所欲为。李县丞他其身不正是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的家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因为马大人的私心就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尤其是李开妍……她如今已经是我们褚家的姨娘,却因为马大人你……”

马不为竖起了眉毛。

时春分话到嘴边连忙拐弯,“因为你保护不力才惨遭毒手,这件事你身为柳州太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知马大人是否认同?”

见她总算没把话说死,马不为冷哼一声,不悦道:“褚夫人是代替巡抚大人来向本官问责的吗?”

“问责倒是不敢。”时春分似笑非笑道:“我虽有诰命在身,却没有任何实权,哪敢问责堂堂柳州太守?”

她这话充满了讥诮,饶是马不为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尴尬,“褚夫人这话简直是在折煞本官。”

“是折煞还是在说事实,马大人心中有数。”时春分笑着道:“今日我到此拜访,就是为了李开妍的事情而来,希望马大人能彻查此事,还她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马不为眯起了双眼,“在本官管辖的辖区内竟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凶杀案,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还贵府姨娘一个公道。”

见他答应的一本正经,时春分脸上的笑容更深,“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马大人组织官兵在山崖下搜救,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李姨娘她已经凶多吉少,但既然已经进了我们褚家,那便是我们褚家的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曝尸荒野,被豺狼啃食。”

“褚夫人请放心,这一点就算你不要求,本官也会去做。”倒不是为了找回李开妍的尸体,而是想确认她死了没有。

原本马不为的心中还有所怀疑,可听见时春分竟然主动要求这一点,他的心里不由长舒了口气。

眼看该说的都差不多了,时春分主动道:“若马大人没别的话想说,可否帮忙叫马夫人出来,我与她许久未见有很多话想说。”

“额……”马不为的表情有些复杂,跑到太守府来训了他一顿,竟然还想见他的夫人,她是真把这儿当成她家了啊?

可他偏偏没法拒绝,只能叹气道:“褚夫人想说的话说完了,本官也有几句话想说。”

时春分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幺蛾子的模样。

马不为对上她的目光,突然就没了底气,他沉默良久才苦笑道:“其实你说得没错,不信任你们褚家的不是陛下,而是恩师。”

他的恩师无疑便是刘太傅,对方桃李满门,想提拔一个太守简直轻而易举。

“本官来柳州这么久,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褚令的事,你郎君的确是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惹来恩师的忌惮。”他定定地望着时春分,直言道:“以你郎君的本事,要做好一个三州巡抚简直是轻而易举,可要走另一条路的话,即便是你……恐怕也不认为他有多少胜算吧?”

时春分的脸色凝重起来,“我不明白马大人的意思。”

马不为淡淡一笑,“你明白得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朝廷不是只派了我一人来监督你们褚家,恩师会防着你郎君,自然也会防着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郎君想走哪一条路,你和我心里都有数,但想和做是另一回事,本官知道你郎君还没有动手的本事。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好好地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去走一条必死的路,值得吗?”

尽管时春分一直强装镇定,可此刻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轻易地出卖了她。

马不为不会说没有根据的事情,枉她还以为褚令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想到那点心思早就被人看穿了。

她当然知道马不为有诈她的可能,可这件事情诈不诈她……有区别吗?

对方所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即便她一直视褚令为天之骄子,心里也不觉得他会成功。

昭国如今内忧外患一大堆,可不代表褚令有可乘之机,尤其他现在是个光杆元帅,手中没有任何实权,朝廷不会放权给他,要是他自己招兵买马,不等发展起来便会被刘太傅派来的探子发现,一旦刘太傅掌握了实质的证据呈交天子,天子就算再怎么顾念旧情,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褚家斩草除根。

但她也只是恐惧了一会儿,便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马不为笑着道:“马大人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华亭县主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们褚家早就没再继续想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马不为淡淡一笑,“这是当然。”

双方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马不为很快站起了身子,“褚夫人不是想见我家夫人吗?本官这就将她叫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去,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看来她得尽快去探望褚令,顺便告诉他这些事情了。

马夫人很快就过来了,显然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但时春分也没有戳破,只是站起身子向她点了点头,“见过姐姐。”.

马夫人连忙摆手,“妹妹客气了。”

二人再次入座,马夫人十分亲热地抓着她的手,笑着道:“自那日姜雅和李开妍的事情发生后,姐姐就一直想去找妹妹一趟,但总是找不到机会,后来妹妹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姐姐也不便过去打扰,想不到今日妹妹会主动上门,真叫姐姐惊喜不已。”

时春分低头笑笑,直言道:“既然姐姐提了,那妹妹就直接问了,关于李开妍的事情姐姐知道多少?”

“这……”马夫人的笑容一僵,轻叹道:“其实我也跟大家一样,是那日她跑去姜雅的医馆闹事才知道的。你也知道你姐夫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而且个个都有他的用处,姐姐最近忙着在家里带康儿,很少去管闲事。”

“康儿”便是姜雅为马不为生下的孩子,据说已经取名“马成康”,跟马夫人投缘的很。

马夫人为了这个孩子,每个月都去找姜雅求血,双方斗智斗勇,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马夫人为了孩子低头。

没办法,谁叫姜雅是个疯子,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更不在乎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即便马夫人心机深沉也拿她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时春分也没有多说,她知道以马不为的性格,关于李开妍的事情是不可能会主动透露给马夫人知道的,而马夫人如此善妒,如果真的提前知道,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她这么说,很大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