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掉脑袋”三个字,时春分大惊失色,褚令不就是习武之人吗?

她原本只是担心他的身体会受到影响,这下更糟了,还得担心他的性命。

见她的脸色不对,纪小满很快看出了端倪,挽住褚休的胳膊,制止道:“既然大嫂说没有大碍,那我们就别再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褚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吟吟地看着时春分,一副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模样,心下瞬间了然。

“那好,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你了,万一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记得随时过来找我。”

“好。”时春分微微点头,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

想不到没过多久,这二人就和好如初了,哪里还有半点冷战的模样?

王霁雪的事情不仅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成了他们破冰的桥梁,时春分已经越来越不明白,在褚家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送走了他们二位,时春分继续在房间整理自己的安眠册子,没一会儿的功夫,褚令就冷着张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进门,时春分就听到了离燕等人招呼他的声音,因此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她连头都没抬,慢悠悠地回答道:“你不肯找别人给你治病,那就只能我来给你治了,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背完这些的。”

看见她专注认真的样子,褚令的眸子沉了又沉,最后忍无可忍地将她手中册子抽走,“背什么背,你这样不照样弄得人尽皆知了吗?”

原本他不愿让大夫治疗,是怕有人趁虚而入,窥探他梦境中的秘密,尤其是现在连褚润也开始做梦了,他更不想让对方发现这一茬,现在时春分搞得人尽皆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褚润的耳朵里,以褚润那样聪明敏感的性子,怎会猜不出他的失眠与梦境有关?

万一再被他想深一层……

褚令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他还是第一次向时春分大发雷霆,尤其是这么粗暴地抽走她手中的册子,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时春分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朝他笑道:“失眠而已,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况且,我已经跟阿休他们说了是我自己失眠,所以才需要看大夫,你不必担心别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褚令抢走她册子的那一刻,心里就后悔起来,看见她克制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忍,他把册子轻轻放在时春分面前,无奈道:“如今我是三州巡抚,朝廷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被失眠困扰,难免会有人趁虚而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但可以想象他们一定会趁我不清醒的时候,套取对他们有利的消息,倘若我从中流露出了半点反意,整个褚家都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原来如此。”

虽是他信口胡诌的理由,但时春分竟然很快就信了,“糟了,那我今天阵仗的确弄得有些大,估计整个褚家都传开了。”说着,她嗔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隐瞒的!”

褚令自知理亏,所以没有怪她的意思,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也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昨天我不是睡着了吗?说不定很快就好了,根本没有治疗的必要。”

时春分抬起手掌,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苦笑道:“可我不想去赌那个万一。”

万一褚令没好呢?M..

万一他还是睡不着?

时春分无法保证自己每天晚上都有精力盯着褚令,她也不确定自己睡着的时候,褚令到底睡了多久。

倘若褚令有个通房丫头之类的,她还可以跟对方轮流换班,可现在……

时春分再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褚令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在时春分心目中的重要性,他有些激动地将对方拥进怀里,微笑道:“只要你不跟我置气,我很快就会没事。”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对方的腰肢。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冷战,她也开始渐渐怀疑褚令与桑皮之间到底是不是一场假象,老太太曾经明示过她,在褚令的复仇之路上,她注定会成为对方的软肋,褚令是不是顾及这一点,所以才假装对她薄情寡幸的?

但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好,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希望褚令有事。

她的确有失去褚令的底气,可那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选,真的让她选择的话,谁会希望失去自己的丈夫呢?

二人紧紧相拥,这一夜褚令依然宿在房里,入睡前时春分给他端来了之前喝过的果子露,希望能助他以微醺的状态入眠,一碗果子露下肚,褚令又漱了漱口,这才在时春分期待的目光中躺了下去。

这次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已经沉沉入睡,时春分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起床,她披上外衣,拉好床边的帷帐,这才点燃书桌边的油灯,开始翻看今天的账本。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书桌边坐下的那一刻,褚令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酒量不好,果子露的确醉人,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隐隐发涨,可他还是睡不着。

距离上次入眠,已经三天过去了,上次他也只是微微眯着了一会儿,很快便被那个时春分拿剑刺他的噩梦惊醒了,统共也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仿佛随时都能蹦出胸腔,夺走他的性命,可除了隐瞒以外,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春分看了一个时辰账本,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便熄了油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上床的时候,她特地留意了一下褚令的动静,见对方的双眼紧闭,才放心地躺了下去。

可躺下去没多久,她就微微拧起了眉头。

不对,褚令的呼吸声不对!

按照他睡了一个时辰的状况,此时的呼吸声应该是沉稳祥和的,怎么会有些急促?

她再次睁开双眼,想也不想地钻进了褚令的怀里,“什么时候醒的?”

见自己瞒不过她,褚令睁开双眼,嗓子因为长时间熬夜而显得有些喑哑,“刚刚。”

他不忍心说自己一下都没睡着,免得让时春分更加担心。

可即便如此,时春分还是红了眼睛,“不如我让离燕去煎一碗安神茶来,你喝了看看能不能睡着?”

褚令虽然不希望她大晚上地为自己折腾,可又担心她一直不睡觉陪着自己,两相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二人同时起身,时春分披上外衣,将离燕叫了进来,“用我下午给你的方子,叫厨房现在立刻煎碗安神茶来。”

离燕也听说了褚令的事情,颇为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很快点头退了出去。

离燕一走,褚令也披上外衣跟时春分一起在屋内坐了下来,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褚令不想让时春分为他担心,强忍着不适朝她笑笑,“至少我睡了一个时辰,不是吗?”

时春分微微一愣,半晌才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二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离燕很快把刚煎好的安神茶端了上来,为了方便褚令尽快服用,她还特地让人加了些冷水进去,确保安神茶此刻是合适的温度。

褚令接过安神茶一饮而尽,离燕端着空碗退了出去,时春分再次陪他一起躺在**,二人的目光此刻都有些空洞。

“阿令,如果你睡不着就告诉我,不要再装睡了好不好?”时春分把头靠了过来,倚在褚令的胸膛,低声道。

褚令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搂紧,“当然,我一向不会骗你。”

这话出口,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情绪愈发地低落,刚才褚令说他睡了一个时辰,可刚刚醒来的人,又怎会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唯一的解释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假装入睡让她安心。

褚令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又闭上双眼,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伪装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时春分从他的胸膛上退了下去,也学他一样均匀的呼吸,但眼睛却一直没有闭上,始终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也不知盯了多久,褚令终于忍不住回头,查看她入睡的情况,结果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褚令亲眼看见时春分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你还是睡不着,为什么要骗我?”

褚令手足无措地起身,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再地向她道歉,但却怎么也不肯说自己欺瞒的原因,若仅仅只是为了怕她担心,大可不必这么小心谨慎。

时春分再愚钝都好,也猜到了他失眠一事恐怕另有内情。

也不知说了多少声“对不起”,时春分的眼泪总算止住,很快坐起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褚令,“明天就找大夫来给你把脉,你绝对不能拒绝,否则我便将此事禀告祖母。”

见她连祖母都搬出来了,褚令哭笑不得地摇头,“好吧。”

其实就算她不搬出祖母,褚令也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一个人连续三天不睡身体已然达到了极限,就算他是铁人,也无法保证撑到哪一刻会失去意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尽早解决这个问题,免得等他撑不住了,再被人抬去看大夫,那样的情况只会更糟。

得到了褚令肯定的答复,时春分稍稍安心了一点,她下床望了望窗外的时辰,见离天亮还早,索性拉着褚令在屋内坐下,一脸严肃地向他问道:“失眠而已,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你一直处心积虑地隐瞒?”

见她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褚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之前不是说了,因为我是三州巡抚,所以才……”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时春分冷脸道:“你也说了如今朝廷对你虎视眈眈,倘若你有失眠之症,他们只会觉得你连身体都不行了,根本是烂泥扶不上墙,又怎么会觉得你有威胁呢?除非,这当中另有隐情……”

褚令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层面上,不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这你不用管。”时春分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只想知道,区区失眠而已,有什么值得你硬撑的地方,还有姜雅为什么能拿这件事来要挟你?”

见她越来越会抓重点,褚令一脸欣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再试着猜猜?”

他越是用戏谑的语气来逗她,时春分的心里就越是绝望。

因为他一直在回避她的问题,这意味着问题的答案是见不得光的,连她都不能知道。

看见她逐渐垮下去的脸色,褚令的眸子黯了黯,无奈道:“给我一点时间,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时春分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失眠而已,需要什么适当的时候?

褚令也知道自己不透露一点的话,时春分会一直乱想,他沉默许久,才淡淡道:“我之所以失眠,是跟一个梦境有关。”

“梦境?”时春分瞪大了双眼,“什么梦境?”

褚令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春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梦境跟我有关?”

褚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给我一段时间,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时春分知道自己很难再撬开他的嘴巴,她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抚上褚令的手背,“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盘问你,好像你存心隐瞒一样。”

虽然他的确是存心隐瞒的,但时春分相信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比如那梦境可能涉及什么跟她有关的不祥之兆,所以他才不忍心告诉她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