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年纪虽小,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徒,听了时春分的分析,再看看她额头的伤口,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见他的表情有所松动,时春分继续道:“年年,如果你真的想找你虎叔叔报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放了,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是谁暗中撺掇你来找我报仇的?”
年年一听,很快梗起了脖子,“哼,想让我出卖朋友,没门儿!”
“朋友?”时春分好笑极了,“真是朋友的话,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流落街头,沿街乞讨?你若真的把我杀死,到时候偿的是你的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是把他称为朋友吗?”
年年抿紧了双唇,半晌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时春分主动道:“今日你打破我的头,害我缝了十几针,就算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至于你和我大表哥之间的仇恨,完全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干涉。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老老实实地交出那人的身份来换自己的自由,将来再堂堂正正地向你虎叔叔报仇,才是男子汉所为。不然的话,我就将你送去柳州衙门,你这辈子也别想出去帮你娘报仇。”
“你?!”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有了效果,年年果然犹豫起来。
一方面他不想出卖自己的“恩人”,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放弃给杜玉梅报仇的机会。
最终还是弑母之仇战胜了原则,年年纠结半晌,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她让我叫她姜姐姐。”
“姜雅?”一听到这个姓氏,时春分就愤愤地握紧了双拳。
又是这个女人!
先是利用红杏,又来撺掇年年,几乎每个跟她有关的人都会被姜雅盯上,然后想方设法地利用他们。
这个女人到底哪来这么大本事,又是怎么打听到余家的事情的,时春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年年听到这个名字,迷茫地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她的确对你恨之入骨。”
连一个孩子都能看出姜雅对时春分的恨意,可想而知她当时的面容有多么扭曲。
时春分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给年年松绑,平静道:“当日你娘的事情,我的的确确应该负一部分责任,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发现你娘的异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却无法阻止,今日我被你打破头,也算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她说得真挚,年年的表情明显松动了许多,不断地揉着自己被绑过的手腕,以掩饰他复杂的心情。
时春分看着他的动作,主动让离燕去找客栈的掌柜换了一包银子,塞进了年年手中,“我知道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这些银子就当是我对你娘的补偿,也是你应得的。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帮你了,你能不能收下这些银子,就当是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看着她真挚的目光,再看着她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年年吸了吸鼻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接过钱袋,漠然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时春分笑了起来,直言道:“如果你这么轻易就感激我,那我可能要替你娘难过教出了一个反骨仔了。”
年年无言以对,索性撇了撇嘴,抱着银子离开了现场。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走出客栈,时春分的人就暗中跟在了他的后面,确保他不会出任何意外。
“奶奶,您真的由着他去找表少爷报仇?”离燕不解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他一个孩子又没有武功,哪有那么容易杀得了我大表哥?”
“万一表少爷他心中有愧,由着他动手呢?”离燕担心道。
“那更好了。”时春分笑着道:“这场恩怨总要有一个了结,现在被这孩子伤一次,总好过等他人高马大再出手报复,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危险。”
“原来如此。”离燕微微点头,总算明白了过来。
经过了这场闹剧,时春分也不好在客栈久留,只得提前带着平儿返回褚家,秀秀纵然有几千个不舍,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让时春分为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并跟时春分约定了下次再见。
时春分带伤返回褚家,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褚严还以为她是被秀秀打成这样,差点没去客栈找秀秀的麻烦,得知此事与秀秀无关后,他才松了口气,望向时春分的眼里写满了同情。.
“怎么余家的事也全都算在了你头上,你那两个表哥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时春分也知道他对余家没什么好印象,不由叹了口气,“我已经够惨的了,父亲又何必在我伤口上撒盐?”
褚严如今与她的关系好了许多,自然不介意她的玩笑,甚至笑了起来,“我可以不深究此事,但待会儿阿令看见,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提到褚令,时春分的眸子明显黯淡了下来,“怎么他还会在意我的死活吗?”
关于她跟褚令之间的问题,褚严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点,他自然不会站在儿媳的角度上去抨击自己的儿子,只得干巴巴地安慰道:“不管怎么样都好,你始终是我们褚家的大少奶奶。”
为了这个头衔,时春分这几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所以心情并没有缓和多少,“父亲还是赶紧去准备好裁缝铺的交接,过两天让秀姨直接搬过去。”
褚严连连点头,趁机脚底抹油了。
一切如他所料,当晚褚令得知她受伤的事情,果然脸色铁青地赶了过来,“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不等时春分回答,他又对离燕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看着大少奶奶的,竟会让人将她伤成这样?!”
离燕哆嗦了一下,本能地跪了下去,“奴婢知罪!”
时春分迅速出声,“不关他们的事。”她望向离燕,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
离燕微微颔首,飞快地起身离开。
他们一走,褚令的脸色愈发难看,“就是你一天到晚都护着这群奴才,才让他们越来越没用!”
时春分满脸平静,耐着性子解释道:“伤我的是一个孩子,别说他们来不及防范,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提防。”
“一个孩子?”褚令眯起了双眼,大脑稍微一转,心中便有了答案,“是不是杜玉梅的儿子?”能跟时春分有这么大仇恨,又让她没有提防的,除了那个叫“年年”的小鬼,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时春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猜到,愣了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的确是他。”
“岂有此理!”褚令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把他送去柳州大牢!”
见他的反应这么大,时春分很快站起身子,阻止道:“千万不要,我已经答应了要放他离开,你可千万别再插手坏我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褚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杜玉梅又不是你杀的,他凭什么跑来找你麻烦?依我看,这样不听话的小鬼,就该早点弄死算了,免得留在这世上碍眼!”
见他用如此狠辣的话语来对待一个小孩,时春分脸色一沉,不满道:“什么叫早点弄死算了,当初本就是我对不起他娘,如今弄成这样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欺侮一个小孩呢?”
“欺侮?”褚令有些好笑,“一个打破我妻子头的小鬼,你还指望我用多好的态度去对待他?”
“那如果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姜雅指使的呢?”时春分直接道:“你是不是也会弄死姜雅,替我报仇?”
“姜雅?”褚令微微一怔,如果不是时春分提到,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
时春分看见他犹豫的样子,还以为他心中不舍,顿时冷笑起来,“别人的孩子可以随意杀死,你的心上人就要考虑再三,你还敢说自己对她无意?”
褚令回过神来,看见时春分愤怒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她什么时候成了我心上人了?”
“你当然不会承认。”时春分冷脸道:“当初对桑皮……你不也一样再三保证不会纳她?”
难得她在他面前发火,褚令觉得有趣极了,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所以我现在并没有纳她,是你逼着我给她名分罢了。”
见他不仅没有反思,还反过来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时春分气急反笑,恼怒道:“这么说,一切事情都得怪我咯?”
见她真的生气,褚令连忙凑了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怪我怪我,都怪我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你别生气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时春分面前承认自己的花心,时春分愣了一会儿,眼泪唰唰地直往下流,“你终于承认了,你果然对她们两个动了心,是不是?”
褚令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手足无措地拂去她的眼泪,“没有没有,除了你以外,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胡说八道!”时春分气得一把推开了他,“明明刚才你还说自己见异思迁、三心二意,又怎么可能只爱我一个人?”
褚令自知矛盾,却又无法向时春分解释他的苦衷,只得紧紧将时春分抱住,慌乱地亲吻着她的眼角,“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相信我,我这辈子除了你以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时春分被他抱在怀里,怎么推也推不开,眼泪掉的更凶,“你让我怎么相信?前有姜雅,后有桑皮,每次你说完情有独钟,就会有其他女人横在我们中间。你对一个伤了我的十几岁孩子尚且下得了狠手,为什么却对姜雅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死在她的手里?!”
听到她的控诉,褚令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但抱着她的双手仍然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
“不必了!”趁着他没有防范,时春分再次推开了他,冷厉道:“姜雅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年年的事情也无需你操心。总之,你若心中还有我这个妻子,以后就少插手我的事情。”她不求褚令在她危难时出手相助,只求对方在她扫清障碍时,不要横加阻拦。
褚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就在时春分以为他会继续开口哄自己时,对方苦笑起来,淡淡道:“我明白了。”
时春分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愿意的话,我以后不插手你的事便是。”说着,褚令把手一甩,径直离开了她的房间。
看着他近乎绝情的背影,时春分无力地瘫了下去,眼泪无声地直往下流。
她在期待什么?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褚令离开了她的房间,一拳砸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上,手背瞬间砸出了鲜血,但他顾不上疼痛,大步回了自己的书房,以免被时春分的人发现异样。
书房内,狼毫早已站在那等他,看见他面色铁青地进来,连忙低下双眸,恭敬道:“大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打伤大少奶奶的人是杜玉梅的儿子年年,他被大少奶奶送去乡下念书,没想到却被有心之人接近,告诉了他杜玉梅死的真相,他在那人的帮助下,长途跋涉地回了柳州,目的就是为了找余家和大少奶奶报仇。”
“那个有心之人是谁,查到了没有?”
狼毫迅速摇头,“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混账!”褚令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劈头盖脸地泼了狼毫一身,“连大少奶奶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却查不到,我要你们何用?!”
狼毫浑身一颤,连忙跪了下去,“请大爷恕罪!”
褚令冷冷地望向他,目光如炬,“那个背后指使的人是姜雅,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查出她离开褚家后都做了些什么,顺便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查不到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再回褚家了。”
狼毫浑身一震,迅速答应,“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