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 小声道,“你是我的雇主啊。”
江云暮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微沉,再开口时连原本低沉的嗓音都透出晦涩意味, “就只是这样?”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若说她对江云暮没有产生别的念头那也太过作假。
可是, 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于他而言, 目前最重要的是融合治疗。
其他的事情,包括他们之间……都是次要的。
况且,若是她答应与江云暮交往,那万一某天他人格切换的开关被打开,薄御占领了他的身体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去赌。
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 可偏生只有动作,眼角眉梢半分笑意都无, 嗓音极淡,“我知道了。”
初灵不敢抬眸看他。
她担心自己一旦与他对视, 想法就会发生变化了。
短暂的沉寂后, 她开口:“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江云暮垂眸, 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询问, “你困了么?”
他这话刚一问出口,初灵就颇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含混道:“……有一点。”
江云暮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那去睡吧, 我送你。”
初灵接过, 默默感慨——
江云暮这个人,似乎比旁的男人要细心。虽然她也没跟多少男人有过太深的接触就是了。
她用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因哈欠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开口道,“不用了,外头冷,你穿好衣服在车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对了,鞭子没抽到你手吧?”
不然的话,她担心他开车会受影响。
江云暮:“没有。”
初灵点点头,“那就好。”
正当她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见江云暮用低沉干净的嗓音道,“你等我。”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江云暮把黑色衬衫套在身上,长指开始系衬衫扣子的时候,他搁在风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初灵收拾医药箱的动作微顿,指指他的外套,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江云暮的衬衫扣子刚好系到了由上至下第三个。
他精致白皙的锁骨露出,初灵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了眼。
她刚才帮他上药的时候是看了没错,但看的主要是他的伤口……
想到这茬儿,初灵又忍不住皱起眉。
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病人,不可以产生那种龌龊的想法。
绝对不可以。
初灵微微抿起唇,低头默默收拾好医药箱,却听见他对电话里的人道,“好,马上回去。”
对面那人究竟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初灵能确定,电话那端是个女人。
江云暮回复她时用语气温柔又颇显耐心,“你想吃什么?”
“嗯,我给你带过去。”
“不用了。”
“我知道。”
“好,我一会儿就到家。”
直到江云暮伸出来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初灵才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不是说困了么?”
他的语气温和又清淡,如同珠玉落盘。
只是,似乎与方才他跟对面那个女人讲电话时用的语调相同。
初灵微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提起药箱,“啊,好,那我们走吧。”
江云暮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推门下车,又绕过车头率先一步帮她打开后排车门,做出“请”的手势。
初灵迈开长腿下了车,同他道了声“谢谢”。
她被江云暮送到别墅门口。
初灵转身看向他,迟疑着道,“你要不要——”
江云暮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淡声回,“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初灵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过十二点,她微微侧过身,朝他扯了扯唇,轻笑着开口,“新年快乐,江云暮。”
他也跟着笑了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被雪色映衬得更加清润透亮,好看得紧,“新年快乐,灵儿。”
初灵就这么定定地瞧着他,原本已经沉下去的心念又忍不住动了动。
他居然,又这么叫她了。
这个称呼太过亲昵,除了家人与林医生,旁人一般不会这么喊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林藻,平时也就只叫她“灵灵”。
可是,林译医生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而江云暮不过是这么叫了她两次,她心下的燥热与不安都险些要抑制不住。
初灵深深吸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未挪开。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来余光中的那句诗,“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这句诗,这个时候用在他身上,倒是颇为合适的。
初灵道,“你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他扯了扯唇,眼底透出浅淡笑意,“我知道,太冷了,你快进去。”
初灵低低应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推开已经落满雪的玫瑰金色雕花大门,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整个眼眶却倏然被润湿。
这情绪并不是无迹可寻。
她在看到江云暮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就已经想哭了。
只是怕他不悦,才强行忍了下来。
但方才那通电话带来的不具名情绪,加上她强忍下来的心疼,就在她转身的这一刹那悉数迸发。
初灵没擦眼泪,也没回头,径直走到别墅大门,用指纹开了锁,走到玄关处换鞋。
当她把医药箱放回储物间,再回到客厅,站在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后面往外看的时候,发现江云暮还站在那里。
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想要直接跑出去抱住他的冲动。
这种冲动愈演愈烈,初灵抹了把未干的泪痕,趿拉着白色的棉拖鞋,飞快地跑了出去。
担心他会在她还未跑到他那里之前就转身离开,初灵出声喊道,“江云暮,等等。”
柳絮般的雪花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无声飘落,她原本已经在竭力克制着情绪,可就在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心中好似有一堵墙轰然倒塌。
初灵跑过去,瞧见他仍站在原地,忽然就笑了起来,长舒一口气,而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因为给他背上每一处都上了药,初灵清楚地知道他的伤口都在哪里。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就连抱他,也只是用被寒风吹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两侧的肋骨处。
下一秒,初灵感知到自己被他伸出来的双臂用力圈住。
她眼睛里那层水润在不停打转。她咬住唇,拼命克制着,可又担心他会听出她的哭腔,黑眸微微阖了下,泪珠登时像是串成线似的滚落下来,一路往下坠,落在了他的西装上。
江云暮察觉到了端倪,眉心忍不住皱起,“怎么哭了?”
“我……我……”初灵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话不成句。
江云暮松开她,单手按住她的软肩,俯身弯腰,与她四目相对,“就因为心疼我?”
初灵摇头,“才……才不是。”
“我不疼,真的,你别哭了,嗯?”
这时候居然说这种话,真以为她会信么,初灵唇角撇着,“你在这儿骗……骗鬼呢。”
他俯下身,长指指腹慢慢地拂过她的眼角,为她把泪痕擦拭干净,动作轻轻缓缓,“可不就是骗你这个小鬼。”
“要是,要是你明天还疼的话,就去医院吧,让宁助理陪着你去。”
江云暮:“不用,你都辛辛苦苦地给我上那么久的药了,还疼不就对不起你了么。”
初灵抬脸望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江云暮像是丝毫不在意她的夸赞似的,低声询问着,“为什么哭?”
“我就是觉得委屈。”
“替我委屈?”
“嗯。”
“没关系的。”
“可我心疼。”
“除了心疼,还有么?”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从她那双刚被泪水润湿过的澄澈眼眸里瞧出些什么便不罢休。
初灵撇撇唇,压低声音道,“还问我呢,我都进家门换好鞋子了,你怎么不走?”
“我是想着,等你家客厅的灯灭了我再走。”
“你还真是……”
“是什么?”
“……聪明,行了吧。”
“初灵,我想听你说实话。”
他俯下身,直直地靠近她,菲薄的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廓,“到底为什么出来找我,嗯?”
他炽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初灵被他撩拨得心尖儿直颤,磕磕盼盼道,“我……我想你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这几天,偶尔会梦到你。”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低低询问,“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痊愈……”初灵小声说。
其实不是的,说来也很奇怪,她居然梦见了她与江云暮的婚礼。
那天她醒来之后也觉得很懵,她才十九岁,哪儿有这么恨嫁?
可她又确确实实做了这样的梦。
江云暮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儿,“就这么盼着我痊愈。”
初灵点点头。
这的确是她近来最想实现的愿望之一。这么说,也不算骗人吧。
“好了,”江云暮低下头,一眼便瞧见了她白色拖鞋上面点缀着的小草莓绒球上沾染的雪花,“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再跑出来一次,我可能就不会放你走了。”
初灵眨眨眼,“为什么啊?”
“你说呢?”
她一点点抿起唇,不再说话了。
江云暮:“回去吧。”
初灵又忍不住嘱咐他一遍,“你路上小心些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啰嗦。
江云暮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离开,又目送着她走进别墅里面。他这才转过身走到那辆库里南旁边,迈上驾驶座。
回家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两盒速冻水饺。
除夕夜就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一,初灵跟着父母和姐姐一起回了老宅,同爷爷奶奶拜了年。
初二那天,她们一家人又去了外婆家。
中午吃完饭后,初灵接到了叶星澜打来的电话。
她问,“叶老师,怎么了?”
叶星澜轻笑着开口,“你和那位江总,发展到哪一步了?”
“叶老师说笑了,我和江总只是朋友。”
电话那端,叶星澜眼底笑意不减,“只是朋友啊,那就没事了。”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突然生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叶老师,你想说什么?”
叶星澜道,“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