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暮将杯子放下, 侧眸望过来,淡淡开口,“你道什么歉。”

初灵绯色的唇微抿,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总觉得坐立难安, “刚才是我不小心按到了按键, 所以……”

江云暮:“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你也不必道歉。”

初灵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心道这位江总脾气还不错。

她心思活络,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那你会因为什么生气啊?”

“想知道?”

初灵目光微滞,点点头。

她都这么问了, 当然代表她想知道。

不过,这个问题也算涉及隐私, 她不想逼着对方回答,更何况, 他是江云暮。

他不想做的事, 怕是谁逼都没有用。

江云暮顺手将那只倒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她,嗓音淡淡的, 听不出什么情绪,“比如, 你和薄御谈恋爱。”

初灵眼睛蓦地睁大了些。

她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抿了口水, 动作稍显拘谨。

他的意思是说, 如果她和薄御谈恋爱了, 他就会生气?

可是为什么啊?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但这念头刚一生出来就被她生生掐灭了。

不,不可能的。

江云暮之所以这么讲,大概只是担心她会给他造成麻烦吧。

初灵抬眸瞧着他。

他双腿交叠而坐,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皮肤冷白,五官大开大阖,属于标准的浓颜系,那双宝石似的蓝色眼瞳最是惹人注目。

初灵忽然觉得江云暮愤怒的样子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不过,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何况她现在已经答应为他做事了。

万一哪天真的不小心惹到他……

江云暮见她久久未开口,又注意到她微微低垂的眼睫,长指微捻,已经将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想到之前马格利特博士说的那句话,“薄御想要打破和你的君子协议了。”

江云暮深以为然。

所以,他必须在事情有所发展之前就把冒出来的零星苗头给掐灭。

江云暮抬手松松胸前领带,沉静的嗓音有条不紊,“刚才薄御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脾气暴躁,不适合交朋友,更不适合做你的男朋友。”

初灵白皙长指一点点绞紧,“我知道。”

“他不过是您的第二人格,出来活动的时间都有限,江总,您放心,我不会做让您生气的事。”

江云暮长腿落下,起身,像是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声线比方才稍显清润,“你明白就好。”

初灵不自觉地咬了下唇,低声询问:“您要去休息了吗?”

“有些公事要处理。”

“您先等一下可以吗?”

“还有事?”

初灵:“我想跟您谈一下我的工作时间。”

江云暮眼眸微垂,睨她一眼,“这点不必谈。”

初灵直接站起身,眉心微微拧着,“江总,您是帮了我们家,我也很感激您,但我有自己的工作,等寒假开学了我还要上课,我没有……”

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把全部的时间都奉献给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云暮打断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冷冽,望向她的眼神疏冷寡淡,不带丝毫情绪,“初小姐,我只需要你把空闲时间留给我。”

“这样就够了。”

他就这样侧着身低眸瞧她,居高临下的,却意外得并没给人太大的压迫感,“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说得不够明白么?”

初灵:“……”

当时她急于解决集团的事情,好像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讲那些。

这样听起来,又是她的失误了?

初灵有些羞赧,耳根也不受控制地攀上绯色,轻咳一声道,“抱歉啊,我之前的确没怎么留意您的话。”

江云暮面色无波无澜,“没关系。”

他说,“初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初灵点点头,扯唇朝他笑了笑,出声道,“合作愉快。”

江云暮将她带到了二楼。

他已经差人为她准备好了房间,与卧室连通的就是间浴室。

浴室做了干湿分离,里面有个大型的恒温浴缸。

看上去挺舒服的。

江云暮礼貌地问她需不需要教她操作,初灵先是道了声谢,而后说不需要,这个她知道怎么用。

他同她讲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他,初灵自然一并应下。

初灵拿上那套江云暮为她准备的白色真丝质感的睡衣,踏进浴室。

他这栋别墅虽是性冷淡工业风的装修风格,但里头的家具电器全都充满着科技感。

他们一进家门,别墅上下两层感光控制的中央空调已经全在运转了。

这栋别墅总共分为三层,不过江云暮似乎提了句三楼不住人,所以她也就没有多问。

空调已经运转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时候,她这间卧室里也暖意盎然,挺舒服的。

初灵洗完澡,擦干身体、吹完头发后,又做了一下护肤。

最后才换上那套睡衣,躺进被窝里。

床很柔软,初灵站起来跳了两下,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弹起来了。

这弹力,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游乐场里和姐姐一起玩过的蹦床。

前后不过一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声音没有规律且稍显急促。

初灵从**跳下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睡衣,打着赤脚走到卧室门前,“江先生?”

门外那人没应。

初灵深深吸气,旋开门把手,将卧室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心微蹙,声线却清隽朗润,“你怎么光着脚出来了?”

初灵眼睫微颤,淡淡出声,“我……”

这里没有棉拖鞋,她上楼时只穿了一双夏季的凉拖,不过空调开着倒也没觉得冷。

卧室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毯,暖烘烘一片,不穿鞋也无所谓。

“等着。”他说。

就在他转身欲离开之际,初灵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揪住他的袖角。

——他似乎也刚洗过澡,头发微蜷着半干不干,穿了一身家居服,薄款柔软的深灰色毛衣,下身是条白色休闲裤。

闲适的穿衣风格她很喜欢,不过就江云暮这样的身材和颜值,穿西装大概更符合大众审美。

“怎么了?”

“你是江云暮还是薄御?”

男人俯身对上她视线,微微扯了下唇,声线沉了几分,“初小姐,你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亏我还辛辛苦苦为你准备那么多东西。”

伪装?

她喊,“薄御。”

初灵紧跟着就注意到,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不闪不避地迎上他视线,弯了弯唇,“你是薄御,对不对?”

他喉骨传来一阵涩感,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瞬,“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眼神,和江总不一样。”

他转过身,低头弯腰,双手扶住她肩膀,喉骨溢出一声薄笑,低声询问,“哪儿不一样?”

初灵想说她有把他之前说的话记在心里,那句让她记住他现在的眼神,还说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只有薄御……

虽然在当时她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初灵大概猜到他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讲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人格意识,应该也想被人记住,想被人挂念吧。

他微微侧首,薄唇附在她耳边,压着嗓,“有没有想我?”

初灵想到江云暮之前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温热的鼻息混着气音一齐飘到她耳边,她只觉得耳廓发痒。

痒得厉害。

初灵伸出手,一把将薄御推开。

对面的男人像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薄御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声线沉冷得不像话,“是不是那个懦弱虫跟你说了什么?”

初灵不解,眨眨眼,“懦弱虫?”

怎么还有这种称呼的?

他似是很不耐烦,冷声道,“江云暮就是懦弱虫。”

“没有,”初灵自然不想激化他两个人格之间的矛盾,“他没说什么。”

他眉心微拧着,眼里尽是不悦,“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亲近了?”

初灵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倒是没想到薄御会问得那么直白,“我……”

薄御看到她这副样子,自然也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我给你留的字条,你看到了吗?”

初灵点点头,“看到了,但我不懂德文。”

薄御:“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初灵微微抿起唇,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这些天有没有再跟别人打架?”

他回答得无比干脆,“没有。”

她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薄御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这动作本身毫无征兆,可初灵却没觉得自己被冒犯。

他手掌粗粝,抱着她时很容易就能让她生出一种安全感。

初灵怕自己掉下来,双手勾住他脖颈,薄御抱着她往前走,结果她一个不察,额头抵上了他的肩。

初灵立刻往后撤身,眉心皱了下,“薄御,你把我放下来。”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答出来我就放。”

“好,你问。”

他低沉清冽的声线藏匿着温情缱绻,“那晚酒会上,你吻江云暮的时候,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我?”

初灵揪住他衣领,清软嗓音里缠着丝丝缕缕的媚却不自知,“你觉得呢?”

“你之前又不认识他。”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他扯了下唇,笑意慵懒倦散,将她轻轻放在**,道:“我去给你拿棉拖。”

初灵微微颔首,笑着道,“那就辛苦你啦。”

说完,她捞起手机,轻点屏幕看了眼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初灵在**等了将近八分钟,他都没有上来。

初灵也顾不得自己穿没穿鞋了,直接光着脚飞奔下楼。

下楼的过程中,她心脏跳得很快。

一种不太妙的念头直冲天灵盖,初灵将手指攥得紧紧的。

她在客厅沙发旁看到了江云暮。

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明明在努力呼吸却还是像喘不过气,初灵立刻朝他跑过去。

“江云暮!”她喊了一声。

距离近了,她才发觉他额头上全是薄汗,就连那双蓝色眼眸也泛起了红血丝,只是不仔细瞧瞧不出罢了。

初灵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后挡着。

他急促而猛烈的喘.息声回**在她耳边,初灵身体微颤,双臂抱着他的腰以作支撑,“江云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江云暮,你别吓我……”

她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原来每一次的人格转换都会让他产生这种濒死的感觉来么。

她只是做旁观者,都觉得很痛苦。

更何况他……

初灵一只手抱着他腰,另只手轻抚他胸口帮他顺气,不知过了多久,江云暮的气息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她听见他温温沉沉的声音,“初小姐。”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微微摇头,“不必了。”

“谢谢你。”江云暮对她道。

初灵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腰,手像是被电击似的迅速挪开,“不、不好意思,江总您别介意,我是为了……”

江云暮:“我知道。”

顿了几秒,他说,“我没有介意。”

初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那副样子,的确把她吓到了。

她脊背抵着沙发,轻声问,“您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么?”

江云暮也坐在沙发旁,上半身靠在那儿,没有要站起来的迹象,似乎也不打算站。

短暂的沉寂后,他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初灵:“……”

这问题回答不好可就成了送命题。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啊,”随即笑笑,“为什么您会这么问?”

江云暮视线落在她颈侧,“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薄御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