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坊,古水街。

那群明火执仗的杀手出现之后,邓载第一反应便是让手下发烟火令。

从人数上比较,对方大约有六七十人,己方这边有邓载带着的五十名亲兵再加上定国府派出来的二十余护卫,明面上似乎不相上下。然而他心里很清楚,当初裴城从军离京的时候几乎带走定国府所有的老卒,那府里剩下的都是些酒囊饭袋。

车厢中的人是裴宁,自然不能有任何闪失,邓载直接对亲兵们下令道:“围住马车,保护大小姐,等待侯爷救援!”

果不其然,那些杀手在对上外围定国府的护卫之后,宛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瞬间就冲破这些人的防线,直杀得这些护卫们抱头鼠窜,惨叫连绵。

几瞬之间击溃堂堂军中第一豪门定国府的家将护卫,来自天南地北的杀手们愈发士气高昂,汹涌地冲向那辆被堵在长街中央的马车。

浪潮呼啸而来,淹没由五十名亲兵组成的岩石。

旋即退去,岩石依旧屹立如常。

裴越的亲兵队伍经过数次调整之后,如今都是从藏锋卫中选出来的老卒。他们个人的武道修为或许称不上顶尖,但不管是对裴越的忠心还是临敌时的坚毅果决,皆为无可挑剔的百战精锐。

周遭喊杀声四起,车厢内不知具体情况,良言吓得瑟瑟发抖。

她这样一个自小就在国公府内宅里做事的丫鬟,平素连陌生人都没见过,陡然遇到这种场面自然难以承受。她扭头看向安稳端坐的裴宁,颤声道:“小姐……”

裴宁纵然面色微白,却能目光沉静,坚定地说道:“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有事。”

她的确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裴家大小姐,但是在闲云庄亲眼见识过裴越拔刀杀人之后,便于鲜血和死亡之前成长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此地仍旧在东城之内,距离中山侯府并不算特别远,她对裴越有着绝对的信任,坚信三弟一定会及时赶来。

杀手们挑选的地方还算不错,古水街上并没有勋贵府邸,附近亦只有前后两座暂时闲置的官宅。只不过裴越的亲兵们实力超出这些人的意料,尤其是此刻对方完全采取守势,以战场上久经考验的小型鸳鸯阵迎敌,杀手们迟迟无法冲破这道坚固的防线。

长街尽头一座无人居住的闲置官宅内,路姜对一位年轻人拱手说道:“虞兄,拜托了。”

其人名叫虞光祖,今年二十六岁,正是此前在那间暗室之中站在路姜身后的男子,也是他去鱼龙街上亲眼见证针对裴越的刺杀,事后将详情告知路姜。

虞光祖侧身避开,没有受路姜这一礼,平和地说道:“公子不必多礼,虞家深受令尊大恩无以为报,光祖定然死而后已。”

路姜感动地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请虞兄立刻出手,杀光那些亲兵和马车内的人。”

虞光祖颔首应下,然后提醒道:“裴越并非普通人,或许早有防备,而且对方已经发出烟火令求援,还请公子尽快离开。”

说完不等路姜回应,便提着长枪大步离去。

路姜略显犹豫,然而想起当日在古平军寨之内,裴越咄咄相逼,父亲饮恨自尽,他心头便燃起无尽的怒火。但是虞光祖说的也有道理,路姜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在昏暗的天色里潜行,重新换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无论如何,他要亲眼看着裴宁去死,还要看到裴越抱着裴宁尸首嚎啕痛哭的惨状,这样才能纾解他心中的恨意。

古水街上,厮杀无比惨烈,杀手们占据个人武勇上的优势,但是裴越的亲兵极其擅长配合作战,故而一时间竟然难分上下。

邓载没有参战,他守在马车旁边,警惕地防备着可能冲进来的杀手。

只是他还没有等到援手到来,却看见长街对面一名男子急速奔来。

虞光祖手提长枪,大步流星,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亲兵们面前。

只见他间不容发时侧身避过一名亲兵的钢刀,长枪拄地飞起双脚踢飞两人,落地之后拧腰发力长枪横扫,瞬间逼退一片。

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马车,右手抬起长枪径直前冲,一名亲兵避让不及,被长枪贯穿胸膛,整个人被这股强悍的力量推着往后退了六七步。

其余杀手们发出响彻长街的叫好声。

邓载神色凝重,没有细想就准备亲自上前,然而这时他仿佛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虞光祖面色微变。

一道苗条的身影在几个起落之间便来到马车旁边,然后踩在车辕之上,借势凌空跃起,宛如惊鸿冲向虞光祖。

望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杀手们的喊声戛然而止。

虞光祖拔出长枪,自下而上捅出。

长枪对长枪!

同样势大力沉,同样一往无前,甚至连长枪突进过程中抖动的枪花都颇为相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极慢,虞光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枪花在自己面前绽放,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枪尖蔓延而下直达虎口,握枪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叶七凌空砸开虞光祖的长枪,这一招没有任何花哨,完全是依靠绝对的力量。

虞光祖中门大开,叶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长枪顺势刺中虞光祖的小腹,若非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扭动身体,这一枪能直接贯穿他的心脏。

虞光祖毫不犹豫地弃枪,双手握住叶七的枪尖,双腿呈弓字步前后站定,怒吼一声试图挡住枪尖继续刺入体内。

叶七面色冷漠一言不发,单手持枪猛然前冲。

虞光祖的双脚在青石地面上磨出两行痕迹,叶七在强行抵着他前进十余步后,右手握着长枪一旋,随后一声轻叱,全身劲气喷涌而出,竟然直接将虞光祖挑了起来!

横扫,砸飞,收枪肃立。

虞光祖落在五六丈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杀手们呆若木鸡,不约而同地暂时住手。

虞光祖是他们公认的顶尖高手,也是路姜赖以突破裴越亲兵防线的大杀器,然而这样的高手竟然像一名幼童般被那个年轻女子轻易击败,这个场面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心防。

他们连面对那些普通的亲兵都无法占据绝对的优势,如今对方又冒出来一个杀神,结果如何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亲兵们没有趁势追杀,因为他们没有得到邓载的命令,依然戒备森严地守在马车旁边。

叶七完全无视那些进退两难的杀手们,缓步走向远处,来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的虞光祖旁边,眼神冷漠地望着他。

虞光祖看向她右手提着的长枪,忽地艰难地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这就是……那杆定风波吗……”

叶七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冼家子弟?”

虞光祖张开嘴,却没有再说出半个字。

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