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这个清脆的耳光快准狠,邓载左边脸颊上立刻浮出一个红色的掌印。

虽然他至今还没有官身,但是身为裴越身边最受重视的亲兵头领,邓载已经很久没有经受过这种羞辱。身后的亲兵们来自灵州,对于京都里的贵人天然缺乏那种深入骨髓的敬畏,此刻看着邓载受辱,六人同时向前迈了一步,眼中杀气凛然。

邓载伸开双臂,示意下属们不要冲动,他望着面色阴冷的宫装少女,极力保持着克制说道:“公主殿下,这里是中山侯的院子,侯爷如今不在,实在不方便请殿下进去。不如让小人去向侯爷禀报,他肯定会尽快赶来。”

平阳公主冷笑道:“你用裴越来威胁本宫?”

邓载沉着地应道:“小人不敢。”

既然猜出宫装少女的身份,他便大致明白对方来势汹汹的原因。

开平帝养活的子女相对不多,平安长大的皇子仅有六人,公主更是只有两位。平阳公主今年十七岁,与大皇子一母同胞,皆为吴贵妃所出。在那位小公主出生之前,她是皇帝的独女,极受宠爱与纵容,就连封号都与太宗皇帝最疼爱的祁阳公主类似。

吴贵妃对于大皇子的教导颇费心思,对平阳公主却不会太过严厉,毕竟她要考虑到开平帝的态度。

几位成年皇子对这个妹妹极其关爱,姑且不论这番作态是出于真心还是讨好皇帝,最终养成平阳骄纵蛮横的性格。大皇子刘贤身为长兄,这些年来对平阳可谓有求必应,兄妹二人关系亲密,这几乎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平阳公主今日来者不善,想来是因为大皇子的婚事。

此前裴越大闹定国府,甚至在御书房中和皇帝顶牛,这才推了大皇子和裴宁之间的婚事。虽说这件事还未开始便已结束,可在上层圈子中不是秘密。纵然没人敢公开嘲笑大皇子,这不意味着刘贤就能泰然处之。

便是普通权贵都讲究体面二字,刘贤身为大皇子更注重这一点。

无论如何,这次是裴宁主动拒绝了他。

平阳公主身为大皇子的胞妹,如今显然是寻着机会来给自己的长兄出气。

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邓载更不可能让开去路。

院中除了裴宁之外,便只有两个小丫鬟,若是让这位刁蛮公主闯进去,哪怕裴宁只是被训斥一顿,他都没办法向裴越交待。

平阳公主看着这些拦在门前的亲兵,怒道:“再不让开本宫饶不了你们!”

邓载轻吸一口气,垂首说道:“启禀殿下,我等是中山侯的亲兵,将主有命不敢违逆,还请殿下恕罪。”

平阳公主不再多言,身边的护卫们朝前走去。

“不要动手!”邓载低声对同袍们说着。

若是寻常勋贵闹事,他当然不会这般忍让,可对方毕竟是皇帝宠爱的公主,又是个不讲理的女子,真要动起手来万一惊吓到她,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这些人挨顿揍不算什么,只要不给少爷惹麻烦,不惊扰到院子里的女眷,如此也不枉费裴越对他们的器重和栽培。

然而公主身边的这些护卫不会考虑太多。

许是平时见到的软骨头太多,跟在平阳公主身边养成趾高气扬的脾性,这些人下手极狠,拳脚直接朝着这些亲兵的脸上招呼。

一名亲兵躲闪不及,被对方一拳打在鼻子上,瞬间鼻血长流。

他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愤怒地盯着那人。

“狗杂种,看什么看?”

护卫一声冷笑,随即又冲了上来。

亲兵猛然握住腰间的刀柄,这时邓载忽地抬手按住他的手腕,然后转身替他挡住这一脚。

“队长!”

亲兵不禁厉声怒喝,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不还手,在灵州跟着侯爷拼死杀敌他都没有怯弱畏缩过,如今面对一群软绵无力的狗腿子,竟然要忍受这种耻辱。邓载看出他眼神中的恨意,但是这种事却没有办法详细解释。和这些原本在边境上戍边的将士不同,他从小在绿柳庄长大,听着父辈讲述京都里的故事,深知皇权意味着什么。

然而有人不会就此罢手。

眼见这些亲兵忍受着拳打脚踢,却始终堵在小院门前不肯退让,平阳公主不由得动了真怒,斥道:“既然他们不让,那就打死他们!”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旁边那个内监面色纠结,小心翼翼地劝道。

平阳公主扭头冷眼看着他。

内监心里发苦,这些人是中山侯的贴身亲随,揍一顿倒也罢了,以陛下对殿下的宠爱来说,这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两边的关系本就带着仇怨,也不指望今后能亲近起来,得罪便得罪了。可若是将这些亲兵全部杀了,裴疯子岂会善罢甘休?

他在宫中行走,当然知道陛下对这位年轻权贵的态度与众不同,比起其他人要更加亲近一些。若只是护卫斗殴这种小事,陛下还能各打五十大板,但要是见了血,恐怕真会闹出天大的乱子。

然而平阳公主岂会听从他的劝阻?

“闭嘴!不然就给本宫滚回去!”

平阳公主一句话就让内监噤若寒蝉,随后对护卫们说道:“动手!”

只听龙吟之声不绝,护卫们纷纷拔出佩刀。

局势登时陷入极其紧张的境地,六名亲兵同时看向中间的邓载。

刚才一顿拳脚下来他们都受了伤,这些皮肉伤还能撑得住,但是接下来还要站着让人砍死?

邓载望着平阳公主,沉声道:“殿下真的不考虑一下后果么?”

平阳公主微微昂着头,轻蔑地说道:“凭你也配?”

邓载的右手缓缓探向腰间的刀柄。

“邓载。”身后忽然传来裴宁温婉的声音。

邓载的手停住举动,转身恭敬地说道:“大小姐。”

裴宁打量着亲兵们的伤势和他们脸上的愤怒,心中叹了一声,随即温和地说道:“有客来访岂能拒之门外?你们让开,请公主殿下进来。”

邓载面露迟疑,然而在看到裴宁关切的目光后,他无比感激地垂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