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闹够了没有?”
裴太君花白的眉梢微微吊起,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裴越那一记耳光虽然是抽在裴云的脸上,但是在场所谓的长辈们谁能避开?如果说裴越在叱骂裴云卖姐求荣,那么裴戎和李氏岂不是卖女求荣?她身为一品国公太夫人又会落个怎样的评价?
她从十七岁嫁给裴贞开始,这辈子最注重的便是体面二字,当初让裴越出府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若是真让裴戎在府中折腾死一个庶子,都中权贵乃至于世交至亲们又会如何看待?但是今天裴越显然没有给她这个脸面,殴打裴永年倒也罢了,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而且当初与他有恩怨,然而那个耳光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脸上。
裴太君死死盯着裴越,只要对方说出一个不字,就算拼着这张老脸被全京都的人嘲笑,她也要亲自去皇宫门前告御状。
谁知裴越从容地走到裴宁身边坐下,平静地说道:“太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登门是为了逞威风?仗着自己有了爵位就不将你老人家放在眼里?”
裴太君倒也不傻,冷声道:“就算你是为宁丫头打抱不平,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插手,这是定国府的家事!”
裴越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讥讽道:“有人被功名利禄迷花了眼,朝着前面的万丈深渊快马加鞭地冲过去,我就没见过这么急着寻死的。太夫人,你说的没错,我今天来是为了大姐,若非她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你当真以为我愿意走这一趟?说来说去,裴家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番话让裴太君面色一变,实际上她总觉得这桩婚事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在裴戎和裴云的反复劝说下,她才将信将疑地点头。虽然她对裴越的观感不好,可却不会怀疑这个年轻人的眼光和能力,否则如何能解释对方不到三年时间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说来也怪,明明裴越的话很不客气,却让她心中的怒火消退些许,问道:“你能否说的详细一些?”
“可以,不过闲杂人等得离开这里。”
裴越冷峻地望向李氏,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带李氏出去。”
李氏那张脸瞬间如同猴子屁股一样,就连裴太君都没有这样对过她,如今一个庶子竟然如此羞辱自己,让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座国公府摆当家主母的派头?但是她也知道眼下形势比人强,只能望着裴太君哀求道:“母亲,我是宁丫头的娘亲啊。”
裴太君没有看她,淡淡道:“你先去歇息罢,晚些时候我再命人去叫你。”
李氏羞愤欲死地离去,裴越又指着躺在角落生死未知的裴永年说道:“将此人丢出去,然后你们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遵令!”亲兵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从始至终,裴戎一言不发,看似沉默隐忍,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双腿在轻微地颤抖着。之前裴越打倒裴云的时候,他便以为这人已经疯了,任何言语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也就是这一刻,飞扬跋扈几十年的裴戎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害怕。
此刻正堂内除了裴越、裴宁、裴太君和裴戎父子之外,便只剩下一个身段苗条面容娟秀的年轻丫鬟。在李氏出去之后,这丫鬟便下意识地向外走去。
“温玉姑娘,你留下。”裴越开口道。
温玉微微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曾几何时,她是老太太身边最受器重的大丫鬟,就连裴戎都要敬她三分,而裴越只是一个处境艰难的庶子,若非她几次三番相助,裴越会遭受怎样的磨难犹未可知。如今时过境迁,当初的庶子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国侯,是她只能仰望的大人物,那些在春风拂过的小径上酝酿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裴越满含深意地看着这个身份另有玄机的大丫鬟,温和地说道:“待会我要说的事有些严重,太夫人身边需要一个体贴懂事的人。”
裴宁担忧地问道:“三弟,莫非这件事藏着什么阴谋?”
裴越看了一眼起身坐在对面脸色阴沉的裴云,冷笑道:“方才我说有人被功名利禄迷花了眼,指的便是自命清高的裴老爷。”
裴戎冷冷道:“难道你不热衷功名利禄?”
裴越淡淡道:“我当然热衷,但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和能力。横断山剿贼时我才十四岁,险些死在贼首的刀下。蜂窝煤的运作不知耗费我多少心血和精力,面对的是大皇子和户部尚书这个级别的对手。更不要提西境战事,我出生入死将脑袋别在腰带上,这就是我的态度。不然陛下为何加封我为国侯?难道你以为大梁的爵位是西市的白菜?”
裴戎冷哼一声,面皮有些发紫。
裴越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在上林狱中没有一点长进,以为将大姐嫁给鲁王就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是不是还在家中做着美梦,用大姐的终身幸福作为代价,换取裴城和裴云的前途,甚至还有可能将你那个爵位再赏下来?裴戎,你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为什么还是这般愚蠢?”
裴戎怒道:“你放屁!”
裴太君轻咳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裴越问道:“可是吴贵妃公开表示对宁丫头的赞赏,这种大事她不可能不跟陛下通气,既然陛下也乐见其成,难道这不是好事?”
裴越冷笑两声,失望地说道:“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你们竟然还想不明白。大姐如果嫁给鲁王,后果便有两种。第一,陛下无意让鲁王成为储君,那么试问他能容许大皇子的妻族是军中豪门吗?就算陛下自己不动手,储君能否视若无睹?不将裴家杀个干干净净,储君怎能睡得安稳?”
“第二,倘若鲁王真的能成为储君,大姐顺势成为太子妃,那么裴家就是外戚。咱们大梁朝的高祖陛下早就定了祖制,为了防止外戚干政,严禁外戚掌握军权,裴家到时候还能维持住武勋亲贵的架子?”
此言一出,裴太君苍老的脸庞上浮现惊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