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草枯叶落。
一支军容严整透着肃杀气质的骑兵行走在广阔无垠的高阳平原上。
长弓大营经历官杨应箕位于队伍的后段,纵然是坐在颠簸的坐骑上,他手里依然捧着一卷文书,时不时看一眼然后开始思索。他身边还跟着三骑,原本都是裴越的亲兵,特地派过来帮他背着书箱。箱子里放着的是军功记录,详尽到每个人的战功,均由杨应箕亲自撰写记录。
历经固原、贡山和乌蒙三战之后,藏锋卫的战绩十分斐然。
根据杨应箕的统计,目前藏锋卫斩杀西吴步卒超过一万人,歼灭西吴骑兵的数量达到四千人,俘获更是无数。虽然这三战离不开各寨守军的协助,但以藏锋卫成军不到二个月的时间来看,这样的战功着实令人震撼。
虽然还看不透裴越心中的谋略,但杨应箕对这支骑兵已然没有任何偏见,更是不辞辛劳地完善军功的稽核。
“杨经历,爵爷有请。”
一名亲兵飞马而来,在杨应箕身前拱手说道。
杨应箕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文书交给旁边背着书箱的亲兵,然后策马随那名亲兵赶赴队列前方。此时他才注意到骑兵的行进速度不断放缓,当他来到裴越身边时,藏锋卫便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裴钦差,何事寻我?”
杨应箕面无表情地问道,虽然态度依旧算不上和煦,但是比起之前动辄冷眼嘲讽的架势要温和许多。
裴越指着不远处平坦的草地说道:“坐下聊。”
众人席地而坐,除了裴越和杨应箕之外,其余四位统领皆在。他们没有任何架子可言,这些天更是与士卒们同吃同住,作战时则是身先士卒,哪怕裴越自己也不例外。那夜在乌蒙山南麓,杨应箕亲眼看着裴越一马当先冲阵杀敌,最后一刀砍死西吴的万夫长,纵然面上还能保持平静,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再加上他对藏锋卫将士的来源愈发了解,知道他们要么是草莽间的豪侠要么是有过行伍经历的农家子弟,总算弄清楚这支骑兵的战力从何而来。
裴越缓缓说道:“杨经历,如今西吴七处攻势已经破掉三路,固原等三寨转危为安,对于下一步战略你有没有看法?”
杨应箕微微一怔,心道你将大战略藏得那般深,怕是连旁边这些统领都不清楚,真正做到一言而决,如今反来问我是什么套路?
裴越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指着傅弘之说道:“方才斥候来报,他们清晨时分在东北面百余里外发现一支精锐西吴骑兵,疑似谢林手中的铁甲骑兵。从他们的行动轨迹判断,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驰援正在攻击临江寨的吴军,但是突然转向西南,瞧着应该是冲向虎城。”
那支铁甲骑兵杨应箕也有所耳闻,虽然比不上西吴皇帝身边的安阳龙骑这等重骑兵,但也是世间一等一的精锐铁骑。
他皱眉沉思着,片刻之后说道:“裴钦差,本官认为西吴对虎城肯定另有安排,谢林的职责就是击溃北面防线。之前他分兵七路然后主攻柳陂至溪山寨一线,目的就是让咱们自顾不暇,更是对唐大帅的考验。如果大帅分兵救援,肯定会被他各个击破,但是大帅没有那样做,大军直接逼近溪山寨,反倒是将西吴的主力拖在那里。”
裴越轻轻一笑道:“谢林没想到藏锋卫会出现在北线,也没想到我们的战力还算过得去。”
这句话让杨应箕很难接,他十分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意,点头道:“藏锋卫的出击确实是神来之笔,直接化解谢林的前期谋算。裴钦差,之前在大营中是本官愚鲁粗笨,特此向你和藏锋卫致歉。”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对着裴越鞠躬行礼。
裴越楞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扶住他的双臂,将其搀扶起来,摇头道:“杨经历,之前不过是些误会,我并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当时我们对你也颇为不敬,还请见谅。”
其他四人也都站了起来,陈显达粗着嗓子说道:“杨大人,我是个不懂礼数的粗人,这里先给你赔礼。若是你心中不忿,等这场仗打完之后任凭你处置。”
杨应箕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无奈地摆摆手道:“我虽然性情冷僻,但也出身于京都国公府,并非不知轻重之人,陈统领不必如此。”
“好了,客套话不必多言。”
裴越止住众人的赔礼道歉,重新坐下之后,对杨应箕说道:“杨大人对北境十分熟悉,不妨说说谢林为何要将铁甲骑兵派往虎城附近?”
杨应箕接过傅弘之递来的地图,在虎城和固原寨之间虚划一条线,沉声道:“虎城驻军其实可以从北面小道而出,只不过出口握在谢林手里,所以没办法支援北线战局。既然他如此急切地派出手中精锐赶赴此处,只能说明他在担心钦差你挥军西南,如果帮虎城驻军解决外面的威胁,那么只要有一万精兵驰援溪山寨,谢林的战略目标绝对会落空。”
裴越与傅弘之对视一眼,面上流露讶异,微笑道:“杨大人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杨应箕见状便惭愧地说道:“其实在你出兵固原寨的时候,我也认为你是想打通虎城北面的通道,如今看来谢林也被钦差算计成功。”
裴越并未自得,平静地说道:“距离成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杨大人,那支铁甲骑兵并非死物,当他们发现藏锋卫并未去虎城,自然也会及时赶回来。如今谢林已经收拢兵力,临江寨的困局已经解除,所以我想请杨大人帮我做件事。”
杨应箕惊讶道:“谢林居然如此果断?”
旁边的傅弘之笑道:“杨大人,谢林之前分兵七路被破三路,目前还留在外面的便只有临江寨、鬼离寨和北面的停云寨。他要保持对长弓军主力的兵力优势,又要看住虎城北面的口袋,压根抽调不出大规模的兵力对付咱们,不将剩下三路的军队收回去,难道还看着爵爷将这些士卒一口一口吃掉不成?”
杨应箕登时了然,看向裴越问道:“不知钦差要让我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