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东南部。

藏锋卫三千铁骑一路北上,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七个部落,累计斩杀二千多名试图反抗的蛮人,同时掠走这些部落本就不多的粮食,只留下些许口粮,逼迫那些活着的蛮人向库塔群山附近逃命。

韦睿将骑兵长途奔袭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而且他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身为唯一知晓裴越计划的武将,他当然清楚此战决胜在于库塔群山附近的对峙,但是如果他这边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裴越率领的主力就会面对非常被动的局势。

泰安卫留在化州浑源县震慑宣化大营的边军,藏锋卫已经深入荒原境内,补给变得非常困难。一旦蛮族大军长时间坚守山内,藏锋卫只能硬闯或者撤回,无论哪种选择都不是裴越能够接受的结果。

好在他非常出色地完成裴越交代的任务,越来越多的蛮族难民涌向库塔群山附近。

“将军,接下来我们要去何处?”一名统领近前问道。

韦睿坐在马上眺望北方,冷静地问道:“问出坚昆部所在的地方了吗?”

统领愧疚地摇头道:“还没有,这个部落的规模很小,留下来的都是妇孺,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片地方,只知道坚昆部在北面,具体什么位置却不清楚。”

“北面……”

韦睿微微皱起眉头,如此模糊的指向想要找到坚昆部无异于大海捞针。虽说他这次奇兵突袭效果很好,但是同样存在一个难处,那就是蛮族有见识的人基本都在库塔群山附近,留下来的人极少懂得辨明其他部落的方向和位置。

他能够找到七个部落,一方面得益于哥舒意送来的向导,另一方面也有几分运气护佑。

然而好运到今天戛然而止,在处理完不远处那个小部落之后,他们终于失去了目标。

没有向导指路,想要在广袤无垠的荒原上继续推行裴越的既定战略变得极为艰难。

统领迟疑片刻,劝说道:“将军,我们不如原路返回,先前驱赶的蛮人足以动摇他们的军心。侯爷派来的人也说了,蛮族大军肯定无法长期坚守,说不定现在大战就要爆发,我们回去肯定能帮到侯爷。”

韦睿摇摇头,沉吟道:“侯爷那边不必担心,只要蛮族大军敢出山,胜负便已注定。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协助大军,还要找到坚昆部所在,别忘了蛮人抓走边境上数千大梁子民,如果不尽快救出他们,就算杀光蛮人也于事无补。”

统领担忧地道:“如果我们在荒原上迷失方向,携带的干粮无法支撑太久。”

韦睿平静地道:“这些天抢来的粮食足够我们吃上一段时间,就算吃完了也没什么,蛮人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我们一样可以。传令全军,继续向北,同时派出两队游骑各百人,朝两翼前出十里,注意和大队保持联系。”

“是!”

“告诉将士们,找不到坚昆部的老巢,救不回被掠走的百姓,我们就算死在荒原上也不能回头!”

“遵令!”

统领昂首挺胸,高声应下。

……

在韦睿决定继续北行的两天后,荒原腹心之地,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艰难前行。

队伍当中男子占据绝大多数,年龄在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总数有两千多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梁人的身份。这些人基本都是大梁边境百姓,极少数是边军兵站的士卒,在两个多月之前被蛮人裹挟掠走,先是在库塔群山关押一段时间,然后被数百蛮兵如牲畜一般驱赶着北行。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受着非人的折磨,蛮人只给他们不至于饿死的口粮,稍有迟疑便是拳打脚踢。百姓们无法反抗披甲执锐的蛮兵,只能绝望又无助地被动承受,每个人都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奴隶一般的未来,可是他们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人群之中,一个满脸旧伤的年轻人目光沉静,周围的同伴下意识将他围在中间。

“杨定,你身上的伤势怎么样?”有人关切地问道。

年轻人垂首低眉,轻声答道:“我没事,两个多月过去快痊愈了,大伙不用担心。”

另一人愤懑地道:“蛮人如禽兽一般,昨晚又打死几个人。”

杨定咳嗽数声,按着胸口岔开话题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蛮人为何先是将我们关在那些山里,然后又逼着我们往北走?”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

杨定眼中浮现浓重的愧疚之色,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一直都有这个疑惑。蛮人将我们抓到荒原上,无非就是几个目的,一者是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让我们替他们做事。二者或许是想要利用我们的本领,毕竟蛮族还处于很落后的状态。农耕也好手艺也罢,一切他们用得上的地方都可以驱使我们去做,不做就是死。”

“那他们为何要将我们关在山里?”

“起初我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总觉得蛮人有什么阴谋。在他们逼迫我们北上之后,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库塔群山距离边境不算特别远,只要我们敢拼命,说不定能让一两个人逃出去。”

说到这儿,杨定再度咳嗽起来,眼球上布满血丝。

他身边有边军将士也有百姓中的勇毅之人,虽然总数只有三十多,但是在两个多月的艰难生活中变得极其团结。

其实在大半个月前,他们不止这么多人,然而那一晚的暴动中阵亡一百余人,最后只有张德一个人逃了出去。

随着杨定再度提起这件事,周遭的同伴渐渐回过神来,继而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那晚的暴动是蛮人设下的陷阱,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当中有蛮人的内应?否则对方不会刻意将他们留在库塔群山附近,一直到大梁军队进入荒原才逼迫他们北上前往蛮族的老巢。

旁边一人咬牙道:“我说那天晚上蛮人的看守怎么那样松懈,而且我们往南逃的时候压根没人去追张德。”

“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当时还以为是他跑得快。”

“怎么会有这样可恨的畜生!他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不,他不只是出卖我们,他肯定早早就被蛮人收买了,否则不会再三怂恿大家趁夜一起逃命。杨定当时不同意冒险,偏偏我这种蠢货还站在那个畜生一边,要是大家都听杨定的,就不会让那个畜生得逞!”

“糟了!如果张德那厮真是蛮族的内应,那咱们的大军不会中计吧?”

众人无不悔恨交加。

杨定摇头道:“不会,我敢肯定大军没有中计。”

他微微一顿,看了一眼沉默前行的队伍和外围那些趾高气扬的蛮兵,轻声道:“可是我们真的不能继续往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