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害你!”

津南夫人断然不可能承认她敢在圣人的千秋宴上有这般阴暗图谋,神情凄惶地朝圣人拜下,“圣人,臣妇所言句句属实。分明是郡主指使那些黄门来害我,圣人若是不信,派人去一问便知!”

裴明道点了点头,刚要开口。

就听苏念惜道:“津南夫人做局害我,这几人的话如何可信?”

津南伯喝道:“平安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分明那几个黄门都是人证,你还想抵赖?!当真无耻!”

苏念惜抬头,也望向圣人,弱不禁风地说道:“圣人,他们有人证,我也有人证。我的人证能证明,是津南伯夫人故意害我。”

津南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下意识觉得不对。

津南伯爵已嘲道:“郡主随便捏造一个人证,就想抹去你对津南伯府的陷害吗!”

苏念惜不理他,只深深拜下,似是已无力去反驳。

津南伯爵转过身,“圣人,这般心思歹毒之人,当真不配为皇室人。臣请旨,褫夺平安郡主封号,收回护国公府邸,解除其与太子殿下的婚约,将她贬为贱民,此生不得入良籍!”

这等处罚,该犯的罪差不多与谋逆相当了。

津南伯爵这是想彻底踩死苏念惜,是为他妻儿解恨?还是另有谋算?

苏念惜看着地面,嘴角慢勾——只可惜,黄粱一梦,美是美,却到底是一场空算计。

她哀声道:“圣人,臣女请旨,传臣女的证人,到御前回话。”

裴明道还没开口。

王钊斓已说道:“平安,犯了错就承认,没事儿的。你是本宫认准了的儿媳,本宫会为你求情,断不会让你与大郎的婚约被解除。”

这话让站在后头的宋琪眼神骤然一冷。

莲蕊真人眼含嘲讽,也‘温柔’开口,“是啊,郡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皇后娘娘护着你,你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苏念惜缓缓抬头。

看见高高坐着的几人,通身荣华,满目腐朽。

她心下又轻轻地笑开——裴洛意,原来你一直面对的,是这样的‘亲人’环伺啊。

面上却陡然落下泪来,可怜无助极了地望向裴明道,颤声道:“我没做就是没做!圣人,奴婢有人证能证明,是津南夫人害我!”

津南伯眉头一皱。

裴明道已点头,“那就传上来。”

津南夫人只觉不对,“证人?什么人?”

苏念惜朝她看了眼,道:“就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啊!”

津南夫人愕然瞪眼——婢子?谁?!

裴明道已道:“赵德宁,传人。”

他话音落下,津南夫人就瞧见苏念惜的嘴角,恶劣地翘了起来。

那笑分明浅的几乎看不见。

却若一道重雷,猛地砸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她心下生出恐惧,直到看见被推进来的小牡丹,只觉神魂俱裂!

到这一刻,她才陡然发现,自己将小牡丹从梨园赎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踩入了一张早就张开的罗网里!

她死死盯着瑟瑟发抖的小牡丹,脑子里一团混乱——该怎么办?怎么解释?怎么脱身?!

跪下的小牡丹已哆嗦着说道:“拜,拜见圣人,是,是我家夫人故意带平安郡主来这里,将她推下了水。奴,奴婢亲眼所见!”

“!”

津南夫人差点拔地而起!怒不可遏地瞪着小牡丹,“贱人!我救了你!你敢这么害我!你……”

“夫人救了他?”苏念惜问,“这是什么说法?他不是夫人的婢子吗?”

津南夫人一僵,接着浑身发起抖来!

若是被揭穿她胆敢以男子冒充婢女带来圣人的千秋宴上,只怕整个津南伯府都要被满门抄斩了!

她抬眸,求助地看向津南伯,不想,却对上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浑身一寒,慌忙避开视线!

而津南伯,看到她这副反应,已知这蠢妇算计人不成反被算计。

心头暗恨,朝那边跪着的苏念惜看去,眼神阴暗。

立时说道:“圣人,一个背主的丫鬟之言,不值信任!”

苏念惜心下募地笑开,瞧吧,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不锤死你们,今儿个我这水可就白落了。呵。

面上做出一副含怒委屈之色,道:“好,婢子的证词不可信。那周家大娘子的话,总有分量了吧!”

其他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裴明道已问道:“周大娘子,是今日献舞的那个?”

苏念惜含泪点头。

王钊斓陡然沉脸,莲蕊真人皱了皱眉。

津南夫人蓦然喝道,“不可能!你胡说,她怎么可能为你做证?!”

苏念惜扭头看她,“为何不能?”

津南夫人道:“她分明是我定下的儿媳!”

裴明道眼神骤冷。

苏念惜已道:“津南夫人莫要坏了人家娘子的清白名声。据我所知,周大娘子并无婚约在身,而且周府也没有传出在给周娘子议论亲事的风声。”

这事儿本就是她用来引诱周雅芙帮她算计苏念惜的饵,自然什么风声都不会透出去!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话。

裴明道已说道:“赵德宁,去请人来。”

请,足以说明在裴明道这里,这个周大娘子的不同。

王钊斓垂下了眼,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一炷香后,周雅芙缓缓进画舫。

那张脸,犹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明艳的模样,让画舫内许多人的神色都变了。

莲蕊真人朝王钊斓看去,眼底异色闪动。

周雅芙优雅轻盈地跪在圣人面前,温和大方地说道:“臣女可为郡主做证。津南夫人曾在千秋宴前去找过臣女,让臣女在千秋宴上设计将郡主带走。臣女不肯,她就以要为她那纨绔小儿求娶臣女为要挟,逼迫臣女答应。”

她以额头贴地,满是纯真自然,“臣女身无依仗,实在无法,假装答应后,告知郡主。郡主说,她与津南夫人无冤无仇,只怕是有什么误会,等宫宴时皆是清楚便好,让臣女不必放在心上。臣女实在没想到,津南夫人竟然能做出这般,这般……”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串通害我!你们这些贱人,好生歹毒!”

津南夫人只觉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倒,却死都不甘心,只骂道:“我根本没害你们!是你,苏念惜!是你让那些黄门来羞辱我!我听得清清楚楚,五百两!你让他们来救我……”

“那时候夫人都已溺水了,我想让人救你,便想着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哪知他们全都跑去了?”苏念惜说着,忽然话音一顿,有些奇怪地说道:“此处这般荒凉,为何会有这么多黄门?还都是这般……难看嘴脸?”

她这么一提,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些人,分明是事先安排好的!

裴明道沉着脸,也不说话。赵德宁看了眼就迅速走了出去。

津南伯爵突然跪下,悲愤道:“圣人,臣有罪!请圣人责罚!”

众人都朝他看去。

裴明道眯了眯眼,问:“哦?你有何罪啊?”

津南伯爵低下头,沙哑无助道,“臣这老妻如此算计平安郡主,是因为,她已与我儿,有了肌肤之亲!”

“!!!”

这一句话,几乎惊破所有人的眼睛!

莲蕊真人募地坐直!

王钊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裴明道瞬间脸色漆黑,“你说什么?!”

津南伯爵已说道:“不过就是数日前之事,那日我儿喝多了酒,在平康坊的一间秦楼里见到平安郡主正在召唤小倌儿,两人便凑作堆,一夜风流。不想,第二日醒来,平安郡主翻脸不认,还命人几乎将我儿打死!臣这老妻实在气不过,这才有了今日算计!”

莲蕊真人惊讶,“这……平安郡主竟早已练得双修道了吗?难怪这容颜,不似寻常少女。”

王钊斓满脸怒意,“成何体统!”

裴明道看着苏念惜的眼神已然冰冷。

苏念惜看着这些人,再看那边唱念做打全做齐了的津南伯爵。

只觉荒唐的可笑,“血口喷人的歹毒,我还是头一次领教,果然厉害。津南伯这是仅凭几句话,就想让我万劫不复吗?”

津南伯只当没听见,他浑身发颤,朝圣人哽咽道:“圣人,臣罪该万死,还请圣人……”

“孤看你确实罪该万死。”

清冷之声裹挟霜雪,落到了画舫内。

那寒意冻住了好几人的心头,却若一股滚烫的春流,冲进了苏念惜荒凉的胸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