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零 忍

这郭氏,手段一点也不次于当年的邹氏,不仅表面功夫做得好,而且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引到点子上。

听了郭氏的话,九姐儿禁不住一阵赞叹。

只不过很明显,她这个要求提的有些过分了。

今日是庆战功宴,主角自然是武将,待为上宾的也自然是武将的家室,这一点郭氏是不符合的;其二呢,邹孝天虽然贵为礼部侍郎,但却并不是一个有封号的,所以在身份上是比不上在场许多人的。

“这……”面对嫡母提的这个要求,邹珍儿脸上禁不住显出为难之色。

“珍儿姐姐,妹妹我还还是第一次见皇后,要是真有机会和皇后说句话,就是死也无憾了。”这时那邹秀儿开口了,语气鄙陋,神情谄媚,又哪里有一份闺秀模样。

那邹玲儿听了唾骂她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郭氏瞪两个女儿一眼,然后又转头期待的望向邹珍儿。

这番情形下,邹珍儿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我去试试吧,不过……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怎么就不成?连今日这场合皇后都只带了为妾室的你,可见皇后多么的宠你……”邹秀儿再次开口。

邹珍儿闻言面色微变,转头看她,邹秀儿后面的话终于还是咽回去了。

“秀儿,胡说什么……”郭氏也斥那邹秀儿。

“母亲,你们坐一会儿吧。”邹珍儿却懒得再听这些废话,对郭氏说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

母女三个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看着她走到了杨皇后那环绕圈处,然后步履踌躇、脸色紧张的站在一边。

“母亲……”邹玲儿禁不住有些不忍和不好意思了,看向郭氏。

“还说别人没出息,其实最没出息的还不是你。”郭氏却横她一眼。

邹玲儿一愣,不说话了。

再看一眼那邹珍儿,郭氏那团白的脸上快速划过一丝冷笑。

她就是要难为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如今却比她的女儿强了,她心里真的极不是滋味。

会惹得杨皇后不喜吗,嘿嘿,那又和她有什么大关系?养她们这么大,不就是让她们换取利益的吗?

再说,她突然就有了个大构想,既然这个才不出众貌不惊人的庶女都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那她才貌双全、身份高贵的玲儿为什么就不能呢?

想着,她不由看向女儿——

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眉眼秀丽,虽然高傲,但却不是那种任性不识大体的性情,最值得她自豪的是女儿是一把理事的好手,如今家中的许多庶务她已经都交给女儿。

太子妃失宠,而那陆侧妃又至今都未孕,所以才便宜了这小庶女。

但如果将她这般出色又高贵的女儿放到东宫里,又岂能还有这邹珍儿的位置。

当然,这首先要让杨皇后知道她又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儿,这就是她明知为难却还一定要这邹珍儿帮她引见杨皇后的原因……

“母亲,怎么了?”被母亲那待价而沽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邹玲儿不由问母亲。

郭氏没说话,只是瞥一眼那正一边向往的盯着杨皇后的环绕圈,一边猛吃糕点的邹秀儿,直到确定她没注意,才快速的将邹玲儿拉到外面一处僻静的回廊里。

高悬的宫灯,照亮的不只每个角落,还有郭氏那张团白兴奋的脸……

任水湘扶着站在盆栽后面的九姐儿,不由一阵摇头感叹。

邹氏的嫂嫂,比邹氏还要加一个“更”字!

懒得再继续听下去,她对水湘挥挥手。

水湘即刻会意,将她扶回去。

走了一段路,她却又站住,附耳对水湘说了两句。

水湘转身去了,她则站在夜色中。

很快,水湘又回来了,对她点点头。

她又让水湘将她扶到另一边的立柱后面,捡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

水湘将披风为她紧了紧,她则看向那厅堂的门口。

工夫不大,水润就扶了那邹珍儿出来,向这边走来。

邹珍儿脸上略略有些烦躁,但却在看见她的一瞬被惊讶和欣喜取代。

九姐儿已经好长时间没去看过她了,开始她还捎过两次信给九姐儿,但九姐儿都以忙推脱了。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后来也就再也没有捎过信。

而如今九姐儿竟然主动找她,她自然很高兴。

对于这份友谊,虽然她也不乏功利和私心,毕竟九姐儿是威远王妃,但更多的却还是珍视。

“九表妹……”激动的招呼一声,她鼻子不由微微泛酸。

“珍儿表姐。”九姐儿迎上来,握住她的手。

两人在矮廊上坐下,水湘和水润这对姐妹也携手避到一侧去说话。

“其实刚才我就看到你了。”邹珍儿笑看着九姐儿。

“我也看到你了,站在杨皇后身边。”九姐儿也笑。

听了这句话,邹珍儿却垂下眸,“太子妃还在禁足,而陆良娣又病了,所以杨皇后才让我跟着过来。”

“还好吧?”九姐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瞄一眼她的肚子问道。

一听这个,邹珍儿立刻活跃起来,抚着肚子微笑道,“还好,只是这小家伙经常踢我,殿下说一定是个坏小子,不然哪能这么废?”

“是吗。”

两句话却道尽了她如今的境况,每日都为孩子的生长变化欢欣着,欧阳智也很宠她。

“你呢?”邹珍儿看了她的小腹反问。

“我这个似乎是个女儿,很安静,不只在初孕时没折腾过我,现在也很老实。”

如果不是那日杨国丰请来的那个权威妇产御医,说她肚里的孩子很健康,她真的要怀疑这小家伙不正常了。

“是吗?”邹珍儿听罢立刻笑道,“是个乖宝宝,九表妹,你有福了。”

九姐儿禁不住也笑了。

又说了两句后,邹珍儿想起郭氏的嘱托,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站起来。

“珍儿表姐要去帮侍郎夫人引见杨皇后吗?”不待她开口,九姐儿却笑着问道。

邹珍儿不由一愣。

“珍儿表姐在诧异我怎么知道吧?其实我知道还不只这些……”

听完九姐儿的话,邹珍儿先是沉默,然后苦笑,“真没想到我这个嫡母原来还有这般打算,更没想到我一片好心却并未换来好报,”说着便又看向九姐儿,“知道吗?在分发请柬时,我让人贿赂了那位公公,所以邹家多一份请柬,目的就是想让那秀儿也在人前露露脸,到时说个不错的人家,不过刚才这事我却没法说出口,因为我怕我说出来后她们会提更多难为我的要求……”

九姐儿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九表妹,”邹珍儿的目光又落到九姐儿脸上,“我知道你上次恼了我……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我要保护我肚里的孩子……”说到这里,邹珍儿已经双眸含泪。

“别说了,我知道,我不是又主动来找你了吗?”九姐儿赶紧道。

她毕竟曾经经历过前世那个社会,对于无辜惨死的水心是无限怜悯和惋惜的,再加上被她利用的不舒服,所以开始刻意疏远她。

不过现在想来,却觉得以前自己貌似有些故作清高了。

特别是从一个母亲的立场出发,有些事情她纵然不赞同,但却很理解了……

邹珍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反握了九姐儿的手。

“好了,快开席了,我们回去吧。”九姐儿看一眼那频频的望向这边的水湘和水润,又道。

邹珍儿点点头。

两人携手一起往回走,水湘和水润跟在两人身后。

走了两步,那邹珍儿忽然就问起九姐儿秋天收的那批虫白蜡的事。

九姐儿闻言不由惊异的看向她。

“九表妹,你不是说过那些东西可以做药丸吗?我想……想将我弄的那些药膳药茶的也做成药丸……”邹珍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

这是要做保健药丸吗?还真是有想法。

“嗯,还有一点,如果表姐要就便宜点给你了。”九姐儿笑道。

“不用便宜,该什么价就什么价。”邹珍儿更不好意思了。

“呵呵……”九姐儿又笑,“真当我管你要钱呀。”

“不要钱怎么行?”

“当然行,到时做成了分些利给我不就成了。”

“哼,原来表妹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对了,珍儿表姐,你这孩子都五个月了,不琢磨着安胎,干嘛还想这个?”笑语几句后,九姐儿又问她。

“整日闲着就想找些事,再说……”说到这句时,邹珍儿脸上显出一丝复杂悠远的笑,“我真的很想……很想有些长些本事,即使不能做到与殿下比肩,但至少不这么差。”

听完她这个答案,九姐儿禁不住一愣,再次看向她,对上的确实那双闪着晶亮光芒的杏眼……

回到厅堂里之后,邹珍儿立刻去回了郭氏,皇后娘娘没空,有什么话她可以代为转达。

那心虚的郭氏和邹玲儿自然没话说,邹秀儿唧唧歪歪的两句,邹珍儿当即就沉了脸,那邹秀儿也就不敢造次了。

打发好了这母女几人,邹珍儿不由得转头看向九姐儿,九姐儿则回她一抹笑。

相信,经过这件事后,邹珍儿对待娘家人会越来越得心应手的。

接下来当然就是就坐开席。

席间听的有人议论,昭和帝在前殿封赏各位功臣。

九姐儿禁不住又紧张起来,当听到因为在监管地区内差一点失了幽蓟十六州、将功折罪、所以对威远王爷并无封赏之后,她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因为如果真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距离倒台也就不远了。

看来昭和帝还是想用杨家的!

这场庆功宴并未见到了蓝贵妃,据说是身体不适,而成王妃常氏也只是匆匆露了个面就找了个托词走了。

明心人当然都看得明白,这成王和蓝家应该是又失了圣心,至于到底怎么就惹了昭和帝不高兴,就无从而知了。

九姐儿最终也没见到十姐儿,据说是在陪太后,她只好将带来的东西让人转交给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九姐儿不由得寻找段毓岚,好像从开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姑娘。

“找谁呢?四嫂吗?”这时一边的金氏忽然问她。

她点点头。

“别找了,先走了。”金氏道。

“四皇兄又给四皇嫂带回一个姐妹,四嫂赶回去安置了。”金氏又凑到她耳边道。

“啊……”九姐儿一愣。

等宴会结束和杨国丰一起坐马车回府时,她再次问起欧阳睿带回妾室的事。

杨国丰却道,“那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以为都像我一样吗?”

呃……

别样的甜言蜜语吗?

九姐儿禁不住一愣,没想到这厮竟然……竟然还会说这个……

“你……怎么样?”她忍不住就想再逗逗他。

看着小妻子脸上促狭的笑,杨国丰先是黑了黑脸,但稍后忽然就笑了,“我……当然是最能忍了!”

九姐儿禁不住一愣,迷惑的看向他。

杨国丰没说话,只是幽深火热的目光缓缓下移,瞬间车厢里暧昧丛生……

如果这会儿九姐儿还不明白他所谓的“忍”是什么,那除非是傻瓜了,相反她不是傻瓜,而且还是相当敏感之人。

这已经忍了四个月的男人此刻当然最想做的当然就是将她拆吃入腹了。

只不过……她努力挺了挺小腹,笑谑道,“能忍耐才是有能耐吗,继续忍吧。”

满意的看着男人的脸又一黑,她却报以一串银铃般的笑。

其实她觉得……觉得这会儿孩子已经稳定了,真做点什么应该也无碍了吧……

“对了,二月二那日我有事情,不能陪你,你还去吗?”为了制止自己再意马心猿,杨国丰轻咳一声道。

“这个,我当然不想去,不过母亲那里……”

她当然不信这个,可那盼孙心切的孟老太妃却极信这个,好像她不去这一趟,就是故意不想生孙子一样。

“好吧,我让杨凡多带些人陪你,你再带上水湘。”杨国丰当然也知道都是母亲的意思,于是又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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