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继续往前之前,牛进达派人给李诚下令,让他先进城。韩咸也赶紧派人去传令,并领路。两军相隔百步,牛进达也是第一次看见,李诚的先锋营从散乱的休息状态 ,进入列队行军的状态。

按说这个过程怎么也得一刻的样子,但是李诚所部得令之后的反应速度,远远超出了牛进达的预料。唐朝没有分钟的概念,一刻是十五分钟。但实际过程只要一炷香的样子,一炷香约等于五分钟。

速度太快了,完成列队的先锋营,整齐在管道上列队两行时,牛进达等人有点傻眼。

“这是怎么做到的?”刘兰吃惊的发出声音。

“某也不知!”牛进达颇为苦涩的回答,唯有韩咸有点吃味道:“能不能打,拉上阵再说。”

牛进达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老带兵的怎么会不知道,要做到这个有多难。这是骑兵,休息的时候战马卸鞍,单单是上个马鞍,就得一炷香了。

但是李诚所部上马鞍的时候,没有辅兵的帮助,却能以伍为单位,互相帮助。两人或三人一组协同,速度一点都不慢。

如果问李诚怎么做到的,答案很简单,这一路上最慢的一伍,吃饭最后一个,不给吃肉,还要做很多杂活。当兵都要脸啊,天天都垫底,谁特么的受的了。于是,都得想法子提速。

列队整齐了,李诚才策马过来,站在牛进达面前,抬手一砸胸口:“先锋营列队完毕!”

牛进达还是死人脸:“进城吧,抓紧安顿,今夜在中军帐军议。”

松州地处要害,乃是剑南道连接高原的咽喉之地。古人在此设军镇,充分体现了军事智慧。韩咸还是很靠谱的,在城中做好了一切准备,李诚率部进入备下的军营,立刻有府兵校尉带人来帮忙安顿。

安顿之后,立刻准备开饭,也有辅兵在此准备好了。尽管当地府兵做的食物很难吃,李诚还是咬着牙要一碗肉汤,自己弄个小灶,活了点面,用小铲子煎鸡蛋饼吃。

这碗肉汤其实听好喝的,很鲜,就是羊肉没处理好,膻味太重了。

要说羊肉,还是河套一带的羊肉最佳。

简单的对付一顿,李诚收拾收拾,前往中军帐。地方官员备下了酒宴接待,被牛进达拒绝了,以军务要紧为有借口。了解牛进达的,知道他为人谨慎,不了解的以为他拿乔。

真的有那么要紧么?牛进达心里是怎么想的?真实原因是牛进达察觉到韩咸的心态不对,觉得有必要开个会纠正一下,至少要做到韩咸和李诚之间和谐一点。

这话怎么说呢,李诚年少气盛,不是好惹的。韩咸是老兄弟了,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牛进达能理解韩咸,任谁给丢在松州这地界,心情都好不了。好不容易有个立功提拔的机会,来个年轻人分润一番,谁心里能舒服?

私下里牛进达给刘兰通气道:“等会军议,让韩咸客气一点。不要搞的关系太僵了。”

这支偏师,乃是从京中各卫里抽调的精锐,骨子里就傲气。韩咸指挥的是边军,满打满算才三千人。加上地方府兵,也就是四千多一点。在这支偏师面前,真的没有摆资格的余地。

当然都是老伙计了,牛进达没有当面说什么,只是让刘兰带个话。

刘兰心领神会,瞅个机会跟韩咸说了,提醒他还是要摆正位置,跟李诚搞的太僵了,没准一辈子都回不了长安了,甚至连成都都去不成。

韩咸听了不置可否,没有明确表态。这人骨子里就傲的很,牛进达和刘兰的面子,他肯定要给,都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但是李诚算个什么?

要不怎么说性格决定命运呢?都是隋末的好汉一条,牛进达和刘兰都能在长安厮混,他被丢松州来了。就是性格问题,遭致这么一个结果,偏偏还不知道反省,人憎鬼厌的。

你以为你是李诚么?简在帝心!李诚离开长安,宰辅们拍手称快,皇帝很不爽。

刘兰也不好把话说的太多,提一句就意思到了。看韩咸的反应,知道没啥效果,也没多说,回来汇报。牛进达也头疼,这两军协作作战,两个重要的人物相互间搞不好关系,头疼。

李诚却是无妄之灾,他怎么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得罪人了?

简单的吃了晚饭,李诚赶紧往中军帐来,到的时候牛进达才开始吃饭。

见李诚来的早,牛进达也很意外,难得的打趣一句:“自成乃是长安城有数的美食家,本地的吃食,也能习惯么?”

李诚笑道:“回总管,李某确实是个挑嘴的,这不是没条件么?到了哪个山,就唱哪的山歌。入乡随俗吧,军务在身,顾不上嘴了。”

没别人的时候,牛进达的脸上难得出现笑容,点头道:“稍候!”指了指桌上的吃食。

李诚也不说话,点点头,在边上找了找,一把胡凳都没有。松州这地方,还是席地而坐。

“得,明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木匠,赶紧打一批桌子椅子。”李诚在边上笑着说话。

牛进达的腮帮子抽了抽,没有表态。心里话,这小子确实是个富贵命,走哪都惦记着舒服。有条件他要吃的好住的好,没条件他也要自己弄好一点。

牛进达安静的吃饭,眼角的余光却在不断的观察李诚,发现他坐那里没闲着。拿出一个小背篼,里面有大张纸,正在用碳条在上面画东西。

牛进达很好奇,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最后一口吃食咽下去,起身走过来看一眼。

不看就算了,这一看就惊呆了,李诚居然是在画舆图。沿途经过的地方,李诚都画了下来。这是什么记忆力?难道他过目不忘么?

李诚发现牛进达过来了,停下手里的炭笔道:“大总管,吃好了?”

牛进达点点头,低头看着舆图,惊讶道:“自成,居然有画舆图的本事?”

这个年代,画地图可不是谁都会的。得专业人士,就算是牛进达手里的舆图,比起李诚手里这张,那也是有所不足的。所以他才吃惊,他手里有朝廷给的舆图,但是很粗略。

李诚笑道:“这有何难?按照一定的比列,把山川地理缩小在纸上而已。”李诚抓住机会,装一波。牛进达给镇住了,这本事不是谁都会的。他哪里知道,李诚的脑海里有现代的地图,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不过是对照一番地名,然后复印。

正经的画地图其实很复杂的,没有卫星的年代,只能人工测量。就算是有卫星的年代,人工测量也是很常见的办法。

李诚这张地图比起唐朝的舆图固然精细了很多,但还不是真正愿意上的现代地图,差的东西很多,比如等高线,就没法在体现出来。真的画出来,也没人看的懂。那就没意义了。

看见牛进达的表情,李诚继续道:“安顿下来,诚拟一月之功,画出松州山河地理图。”

“何必如此呢?松州府便有朝廷绘制的舆图。”牛进达费解的反问。

李诚笑道:“总管也是老打仗的,行军打仗,不熟地理怎么能行?亲自走一遍,然后画出来,就刻在脑海里了。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可见地利的重要性。”

牛进达一看其他人没到,便继续跟李诚交流:“此战方略,乃自成所建议。自成心中,可有定计?说来听听如何?”

李诚收拾好地图,这才开口:“通俗的来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作为将令,首先要搞清楚,对手的战争目的是什么?吐蕃赞普发动战争,是因为觉得他没有被大唐朝廷承认。失去这个认可,就无法树立他在高原的统治地位正统性。”

牛进达奇怪道:“吐谷浑和各羌送来消息,都说吐蕃借口吐谷浑坏了和亲之事,乃兴师问罪。自成何出此言?”

李诚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吐蕃使团号称,吐蕃赞普仰慕大唐,特遣使者来访,并求娶大唐公主。吐谷浑汗王,朝廷许了公主,偏偏吐蕃没有。在大唐看来,这就不算个事情,身为吐蕃赞普,不亲往长安求亲,派个使者就想和亲,大唐颜面何在?”

“有道理,吐蕃穷山恶水,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朝廷无所求,自然无所谓。”

“非也,实在是吐蕃赞普心不诚也。”李诚笑着纠正一番,牛进达费解之时,李诚又道:“紧紧凭一个使者,三言两语就达到了和亲的目的,这本身就不是诚心的表现。其次,周边各蛮,哪个不是被揍一顿之后才老实的,吐蕃还没挨过揍呢,不老实啊。”

牛进达被李诚一番道理,再次震惊了。抵达松州之后,已经三次了。一次是先锋营集合,一次是画地图,这是第三次。李诚对于战争的理解,就格调而言,牛进达觉得高出太多了。

很多东西,他根本就想不到,但是李诚却很明确给出了解释。

这大概就是差距之所在吧,李诚能以弱冠之年,领副总管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