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情况确实还好,大部分抱怨着鞋进了些水,身上衣服倒都挺干燥。

老天爷跟开玩笑似的,刚刚雨下得多凶,这会儿太阳就有多大。

宋拂之在阳光底下站了会儿,感觉衣服上的水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吴主任挺过意不去的,说了好几遍“不好意思”。虽然下雨是老天爷的锅,但还是让来访宾客们体验感不好。

“宋老师,对不住啊!我让小王给您拿件学校的文化衫,还是换件干净的,免得感冒了。”吴主任道。

宋拂之还顺嘴开了个玩笑:“文化衫免费吗?”

吴主任笑容明艳:“那当然!您要多少我们都有。”

宋拂之点点头:“那麻烦了吴主任了。”

原定在下午的计划会继续进行,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回附中,宋拂之可不想在途中感冒了。

感冒了就又要调课又要请假,麻烦得很,班主任连病都不敢生。

“咱们赶紧出发吧。”老周提议道,“礼堂里的学长学姐们该等急了。”

在体育委员整队的时候,宋拂之还是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学生们七七八八散得差不多,而某个教授已经连影子都消失了。

宋拂之微微吐了口气。

这会儿他脖子后面的温度总算是降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宋拂之的大脑还是有点混乱。

不得不说他刚刚行动过于冲动,竟然主动吻了时章的嘴唇,而且只是在枝叶的遮挡下,他们随时都有被别人发现的可能。

宋拂之知道自己是个身材控,时教授浅浅露出的那部分躯体简直正中宋拂之的红心,随便做的几个动作就很撩人。

所以他稍微有点上头,在被咬的时候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便凑过去吻了他。

结婚两个月,他们接了第一次吻。

也不知道是该说太慢还是太快。

孩子们穿过雨后清新的校园,来到大礼堂,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坐下。

这一环节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们自己主持和演讲的,向高中生们介绍自己的大学学习生活,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演讲能力的锻炼。

台上的学生大使们幽默风趣,PPT上放的图也都很真实,比如每天晚上校门口堆满外卖,常常拿错,又比如图书馆虽然看起来大,但是自习座位还是要靠抢。

台下的小萝卜头们发出“啊”的惊叹,什么,在大学就可以自由点外卖了吗,什么,到大学居然还要抢位置学习!

宋拂之靠着最后一排的墙站着,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旁边有个男生喊他“宋老师”,然后给他递了一件大学文化衫。

“健身房里有更衣室,但是有点儿远,得麻烦您走走了。”男生指了一个方向。

分享活动应该还会持续挺久,宋拂之看了看老周,老周点头,无声地朝他做口型,意思是你去换衣服,这儿我罩着。

宋拂之向男生道了谢,拿着文化衫从后门出去,沿着男生指的方向去找更衣室。

刚拐过走廊的一道弯,宋拂之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时章。

教授已经换了一件清爽干燥的黑色运动短袖,手里还拿着另一件,叠得整整齐齐。

宋拂之神经一跳,他现在对这人有点过敏。

“我拿了件干净衣服给你换。”时章语气同往常一样平和,好像树下发生的事情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他看见宋拂之手里也拿着件衣服,顿了顿:“有人给了你新衣服?”

宋拂之把衣服抖开:“贵校文化衫,看我可怜施舍给我的。”

时章:“吴主任给你拿的?”

宋拂之“嗯”了一声,又笑道:“非要问是谁拿的?”

“随便问问。”时章神色坦然,“那去我办公室换吧。”

宋拂之:“他们叫我去健身房的更衣室来着。”

“我的办公室更近。”

宋拂之迟疑了一下:“让进吗?难道不是实验重地?”

“办公室在教学楼,实验室在另外的地方。”时章耐心地解释道,“学生找我来问题目或者商量论文都是在办公室,项目相关的实验在实验室。办公室谁都可以进的。”

这么说就懂了,于是宋拂之跟着时章去了他在大学的办公室。

时教授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他的名字和院系,底下有一张表,写着他什么时候会在办公室,学生可以预约时间找他问问题。

家里书房和教授的办公室一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满满的全是书和资料。办公桌上也堆了不少东西,但很有序。

时章简单介绍了一下布局:“我一般在这儿办公,这几把椅子是给学生们准备的,他们来问问题的话就会坐这儿。”

放眼望去倒没什么植物,只有电脑旁摆着一盆仙人球。

宋拂之挑挑眉:“我以为植物学教授的办公室里全都是花花草草,怎么只有一颗球。”

“我养不好。”时章有点无奈,“仙人球比较省心。”

视线放远,宋拂之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了几只哑铃,可以增减重量的那种,块头很大。

这人在办公室还不忘锻炼,难怪身材那么顶……

说实话,仅凭那几秒钟窥探到的躯体,宋拂之已经可以断定,时教授是他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身材最好的人,而且好得正在他的点上。

网络上的完美身材一抓一大把,总是给人一种现实中也是这样的错觉,但宋拂之没想到他身边真就有这么一个。

放眼三次元内,时教授可能是仅次于章鱼老师和几个欧美网黄的水平。

宋拂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瞎了眼还是走了狗屎运,老公身材这么好,却在婚后这么久才发现。

大概是宋拂之盯着哑铃的视线太明显,时章主动解释道:“有时候太忙没时间去健身房,就抽空做几组,锻炼锻炼。”

宋拂之似笑非笑的:“教授还追求这么好的身材?”

时章道:“我们要做不少野外考察,爬山下水,荒野徒步。要背着摄像机,有时候还要背帐篷。对身体素质要求挺高,不锻炼不行。”

宋拂之“啊”了一声,点点头:“这样。”

原来这人连锻炼都是为了工作。

“野外考察,要做什么?”宋拂之问。

“主要是为了采集植物样本。”时章说,“为了采集到可供实验的有效样本,可能会在山上呆很多天。”

听起来是个很艰苦的过程,宋拂之问:“教授也要亲自去吗?”

“当然。很多前辈到八九十岁仍会坚持亲自考察,编纂成书。”时章笑了笑,“而且我很喜欢去野外,能离植物很近。”

说这话的时候,时章的眼睛在微微发亮,能看出他的热爱。

宋拂之很享受这种交流,他觉得自己对时教授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关于他的工作和专业。

“快换衣服吧。”

时章换了个话题,到柜子里拿了条毛巾,递给宋拂之,“因为平时会运动,所以总是备着毛巾。这条是干净的。”

接着,他把文化衫从宋拂之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刚刚准备的那件黑色短袖放进了他怀里。

“穿这个。”

宋拂之把衣服展开,大码黑色运动短袖,和时章现在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宋拂之看看左手的大学文化衫,又看看右手里的教授同款,突然笑了。

时章仿佛知道他在笑什么,平静地说:“文化衫没洗过,直接贴皮肤穿不太干净。”

宋拂之还是挂着笑,“哦”了一声。

他还以为时教授是想和他穿同款呢,原来主要是嫌弃文化衫不干净。

毛巾和衣服都有了,宋拂之环视办公室一圈,没见到什么休息室之类的,就这么一间房。

不过换件衣服而已,旁边是自己的合法丈夫,而且只是上半身,没什么不能看的。

宋拂之简短地犹豫了两三秒,就抓起衣服下摆,扬手从头顶把衣服脱了。

他捞起毛巾擦拭身上半干的水珠,动作比平时快。

时章坐在一旁,突然道:“你身材也很好。”

宋拂之手上一顿,飞快地瞥了时章一眼,底气不足:“有嘛。”

时教授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稍稍偏开视线,声音有点哑:“嗯。”

宋拂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半身。

该有的线条都有,该窄的窄,该劲的劲,平心而论,确实不错。

再往上看……偏白的肌肤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斑斑点点的,像一团雾,缀在凸起的锁骨之下。

血液冲上头顶,宋拂之立刻想起树下那个不像样的啃咬,手指发飘,动作迅速地把衣服套上了。

穿好衣服,宋拂之回身,正好对上时教授凝视着他的眼神。

里面情绪很复杂,有点歉意,有点自责,还有一些……说不出来。

“抱歉。”时章看着他锁骨的位置,问,“疼吗?”

宋拂之没讲话。

时章低头道:“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太冲动了。”

宋拂之还是没讲话。

时章又道:“我当时以为你介意…和我接吻,所以动作急了点。”

“我不是介意,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宋拂之慢慢地说。

“抱歉。”时章又说了一遍,“那以后多留一点时间反应。”

宋拂之拉了个椅子坐下,正好坐在平时学生们过来请教问题会坐的那个位置上。

他也像学生一样向时章提问,语气却有些玩味。

“教授,你是不是对所有权的意识很强啊?”

时章突然目光一颤,仿佛被击中。

宋拂之没留意时章细微的眼神变化,细数证据:“不高兴我和别人聊天,不想要我穿别人给的衣服,还咬我。”

宋拂之一字字地说,时章一寸寸地坠入冰窟。

时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克制,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竟然轻易被对方识破。

多年前不恰当的行动仍如甩不掉的黑影,轻易地追过这么多年的时间,重新在早已成年的他身上扎根蔓延。

时章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缓慢地厘清思路,搜寻可用的逻辑:“所有权是物权的一种,指的是人对自己财产的占有和使用权。但你是人,不是我的所有物,因此所有权在这里也不适用。”

宋拂之愣了,过了好久才眨眨眼,直接笑出了声。

“哦。谢谢教授给法盲科普啊。”

要说时章很会,他确实是会撩的,但要说时章很直,他又确实偶尔有点老古板。

宋拂之的神态和语气都很轻松,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时章小心地观察他,慢慢松了口气。

“你会不舒服吗?”时章问。

宋拂之:“什么?”

“让你来办公室,让你穿我的衣服,咬了你……”

“还好。”宋拂之说,“这也是对婚姻的一种定义。”

时章的喉结轻轻滑动,凑近了一点:“谢谢你……”

宋拂之一愣:“谢什么。”

时章哑声说:“谢谢你吻我。”

“啊。”宋拂之有点惊讶地笑了,“这不需要说谢谢的。”

宋拂之本以为时教授在一板一眼地道谢,却突然发现他眼里蒙着一层微亮的水雾,发着颤。

时章声音轻轻:“这是我第一次得到一个吻。”

“那我也是第一次给予一个吻。”

宋拂之仿佛受到蛊惑,取下了时章的眼镜,指腹轻轻蹭过时章薄薄的眼皮,仿佛想替他拭去眼里的泪。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时章突然变得这么脆弱,只是因为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吗?

“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

宋拂之抵着时章的额头,两人的鼻梁微微蹭在一起。

“应该是我们共享了第一个吻。嗯?”

此时两人的嘴唇离得很近,吐息温柔地交错着。

“拂之,你需要多少反应时间?”时章哑声问。

宋拂之没讲话,只是伸手搭上了时章的肩。

下一秒时章就吻了上来,唇贴着唇缓慢地摩挲,湿润的舌尖试探着勾勒柔软的唇型。

宋拂之顺从启唇,温柔地回应他。

时章的手轻轻圈着宋拂之腰,舌尖也绅士地只浅尝到牙关。

他们吻得很平静,却也很久。

宋拂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似乎想更深入一点,但紧闭的办公室门却突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两人同时分开,拉开一段距离,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眼神还很乱,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分开。

宋拂之气声问他:“谁?”

时章小声说:“不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教授,我啊,刘洋。”刘洋大咧咧的嗓子在门外响起,“我和梁思思交报告来了。”

梁思思站在刘洋旁边,小声疑惑道:“教授怎么还问是谁,他从来都直接要我们进去的。”

“有嘛。”刘洋很糙,“没感觉出区别。”

过了一会儿,时教授在里面说了声:“进来吧。”

推开门,两人一起愣了愣。

平时给学生坐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位男性,眉眼英俊,转过头来很有礼貌地看着他们。

刘洋看了时教授一眼,又看向这位面生的帅哥,思忖了会儿:“教授,您在答疑啊?你是……新来的研究生?”

梁思思在一旁神色复杂,但也没敢出声,倒是那位帅哥突然笑出了声。

“啊,是的。”宋拂之含笑点点头,“我才跟了时教授不久。”

时章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刘洋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刘洋,时教授的博士生。”

宋拂之这次伸出了左手,笑着说:“我姓宋。”

刘洋笑呵呵地和他握手:“师弟好。”

宋拂之伸出左手的时候,梁思思就看到了他指根的戒指。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飞快地去看她教授的手。

其实压根不用看,时教授天天戴着戒指在他们面前晃悠,在报告上指出个错误都要用左手。

金色素环,梁思思连样式都记住了。

再一看,“宋师弟”和时教授两人身上的衣服,纯黑色,运动短袖,同款。

这么他妈的明显,刘大糙汉还在那儿一个劲的“学弟学弟”呢。

“你本科念的也是植物?”刘洋问。

宋拂之摇摇头:“数学。”

“哟,专业跨得挺远的啊。”刘洋惊讶。“不过时教授是这样的,只要你对植物的兴趣很大,他都乐意教。”

宋拂之忍着笑,很严肃地点头:“我主要就是冲时教授来的。”

“兄弟,那你是选对导师了。”刘洋竖起大拇指。

宋拂之看向时章,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我知道我选对了。”

时章有点无奈:“宋同学。”

梁思思在旁边站着,默默地掐自己手心,一边替刘大傻子捏了把汗,一边咬着下唇不让嘴角飞上去。

“你们聊吧,我和时教授讲完了。”宋拂之站起来,“时教授,那我先走了。”

刘洋“诶”了一声,抓着手机问:“学弟,加个微信?”

宋拂之笑着看向时章,刚准备询问丈夫的许可,时章就拧了拧眉,喊了声:“刘洋。”

刘洋:“嗯?”

宋拂之笑得更灿烂了,这孩子真挺逗的。

时章有点无可奈何地看向宋拂之:“喜欢欺负小孩儿?”

宋拂之诚恳地看着刘洋:“对不起啊。”

刘洋有点凌乱。

“刘洋,这位是我丈夫。”时章介绍道,“你得喊声老师。”

毕竟现代汉语中还没有发明一个适合他们关系的词,要学生称呼宋拂之为师公或者师母都挺怪的。

刘洋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咳咳咳!”

刘洋差点闷过气去,尴尬得自己都笑了:“真的啊?真的啊?对不起啊啊啊。”

梁思思捂着嘴笑了半天,笑眯了眼:“宋老师好。”

“宋、宋老师看着太年轻了。”刘洋给自己开脱,“还坐在学生的位置上,我就猜错了。”

宋拂之也给他道歉,说自己开了个玩笑。

“我真该走了。”宋拂之后半句是贴着时章说的,“我消失太久,别的老师该以为我被贵校吃了。”

“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让那俩学生自己在办公室里冷静一下。

临别前,时章垂眸看着宋拂之,低声说:“宋老师,你其实挺坏的。”

这一下午的情绪起伏有些大,接了两个吻,逗了逗小年轻,宋拂之还在那股兴奋的劲头上,语气不由自主地也有些飘,说的话也变得很大胆。

“说我坏……你不喜欢啊?”

真是不太正常。

这种话放在平时,宋拂之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时章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宋拂之后脑勺,哑声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