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演的无奈◎

虞子钰听到李既演的话, 如五雷轰顶般,怒不可遏甩开他的手。

“你算什么狗屁东西,祖师娘是什么人, 你怎敢这样出言不逊, 不要命了?”

看着虞子钰脚边的马匪头颅, 溢出的鲜血还在冒热气, 睁圆环眼,凸起的眼球截停在死亡那一刻,都还没闭眼。

他可以接受虞子钰为了自保杀人, 为了保护平民杀人, 可不能接受她杀人杀得如此兴奋, 还无所畏忌砍下对方的头颅充当战利品。

径直拦腰扛起虞子钰,扛她朝前走, 他不能让虞子钰继续跟着灵虚子这个假道士混了。

虞子钰两腿乱踢, 对他又打又骂:“你要死啊, 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杀。”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灵虚子以及血气冲天的杀伐之地。

李既演放下虞子钰,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虞子钰, 你听我说,咱们别修仙了, 一切都是假的, 世上没有神仙。”

虞子钰还在哭,刚被祖师娘骂了,李既演又不知天高地厚挑衅她。她委屈得不堪言状, 哭得直打嗝。

李既演搂住她, 宽大有力的臂膀紧紧裹住她:“娘子, 你不该把人家的头砍下来的。”

“它们恶鬼,我如何砍不得?”

虞子钰止住哭声,缓过劲儿后推开李既演。

“李既演,我真是讨厌死你了。你快点让李奉出来,别以为昨晚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装成李奉。我不揭穿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结果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失望。”

李既演的心如被一把利爪狠狠抓了一下,身子僵硬,被虞子钰退得踉跄,哽咽问道:“如果,如果是李奉,他会作何反应?”

虞子钰胸有成竹道:“李奉知道我杀了恶鬼,肯定是拍手叫好。他才不会像你一样数落我。”

她手指戳在李既演眉心,继续愤愤不平讨伐他:“你有什么资格对祖师娘说那些话,祖师娘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算什么东西?看来是我御夫不当,才让你上房揭瓦了!”

此时,灵虚子策马过来。

先前马夫落荒而逃,她只得用麻绳绑住后一辆马车,自己在前方策马,领着两辆马车向前。好在那三个疯子没闹事,没给她惹麻烦。

经过虞子钰和李既演身旁,灵虚子并无停留之意。

车轱辘发出声响,碾过满地黄土疾驰而过,留下漫散于空中的灰尘和血腥味。

眼见灵虚子不等她,虞子钰急了,跑在后面追马车,歇斯底里大声喊叫:“祖师娘,你带上我啊,带我一起走!”

灵虚子一往直前,也不停车。

虞子钰追得气喘吁吁,在后头吃了一嘴的尘土。李既演牵过一匹强匪落下的马儿,翻身上马追到虞子钰身前,对她伸手。

“上来,我带你去追她。”

虞子钰还在和李既演怄气,但也也没法子,只得握住他的手跃上去。李既演很快带虞子钰追上灵虚子,横在马车跟前。

灵虚子勒马,眉目清冷:“我没空跟你们胡闹,你们要么上车,要么别挡路。”

虞子钰挣开李既演的束缚,滚鞍下马跑来:“祖师娘,我跟你一起走,我要一辈子当您的徒弟,和您一起成仙。”

“快上来。”灵虚子催道。

“好嘞,我来了!”虞子钰爬上车辕,也不到里头的车厢去,紧挨着灵虚子坐下,“祖师娘,我在这里帮您一同驭马。”

“你到后面去,别在这儿碍着我。”

虞子钰去抢她手里的缰绳:“祖师娘,我帮您驭马,您去里头休息吧。”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灵虚子呵斥道。

“那好吧。”虞子钰只得乖乖坐回马车内,跟疯姑娘并肩坐在一起。

灵虚子又看向李既演:“你要上车还是自己走?”

李既演没说什么,跳下马,回到后面一辆马车,回归原位继续帮灵虚子监管两名疯男。

一路上,除了让马儿停下来喝水吃草,做简要歇息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往京城赶。

行至半夜才入了京城。

城里的景象令虞子钰大为震惊,火光张天,百姓们奔走逃难,士兵们举着刀来回游走,和零散的起义军奋战。

面对城内的动**不安,灵虚子依旧保持沉稳,面无表情驱马向前,直奔虞府。

虞府的情况比外头稍好一些,公主府的军队在虞府大门口守卫,隔出一片安静的天地。

虞子钰跳下马车,大喊:“娘,我回来了!”

老管家在门口看到虞子钰,喜极而泣,跌跌撞撞跑来:“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这几天都找你找疯了,您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找祖师娘了,我爹娘,还有姐姐和二哥呢?”虞子钰拉住灵虚子的手,要带她进府。

老管家:“夫人和二少爷在府里呢,老爷被皇上招进宫议事,大小姐去公主府了。”

老管家激动往府里跑,疾声大呼:“夫人,三小姐和姑爷回来了,他们都平安!夫人,三小姐过来了!”

灵虚子放开虞子钰的手,转身去领马车里的三个疯子下来。

李既演一见虞子钰手上得空,连忙跻身上前占据位置,握住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虞凝英和虞元楚听闻呼声,奔走而出。

看到女儿那一刻,虞凝英冲过来抱住她大喊:“乖乖,你去哪里了,娘都要急死了!”

算上今日,虞子钰都离开五日了。

虞家人不断派人外出寻人,一路问一路寻,只打听到有路人看到一姑娘背上一柄长剑,腰间挎有一弯刀,骑马往燕平的方向去了。

虞家人这边笃定就是虞子钰,又立即差人去燕平找人。

结果,前往燕平的侍卫尚未传回消息,虞子钰就自己回来了。

“娘,不用担心我,我是去找祖师娘了。”虞子钰拍拍母亲的背,安慰她。

虞凝英捧住她的脸,借着烛光反复查看:“怎么也不和家里人说一声,你可知娘这几日是如何过的。”

虞子钰在感情上素来迟钝,看着母亲眼中泪光,此刻才心生愧疚。

“娘,对不起,是我不好。李既演生不出孩子,我伤心欲绝,便想着从此和祖师娘浪迹天涯,这才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以后我不管要出家,还是外出游历,都一定先告知您。”

虞凝英哪里舍得怪罪她:“下次不许这样了,娘都要愁坏了。你这几日吃什么,晚上住在哪里啊,都瘦了一圈了。”

“我在驿站买了干粮吃,夜晚宿在坟地里。一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陪着我,可热闹了,一点儿也不孤单。”

听着这话,虞凝英更加心疼:“娘的乖宝贝儿,你可真是受苦了。”

虞元楚也跑来抱住母亲和妹妹:“回来就好,人没事就行。急死我们了。”

虞凝英擦过眼泪,转过头吩咐管家:“派人去公主府告知大小姐,说是子钰平安回家了。也去荆王府禀一声,告知三殿下此事。”

“是,夫人。”

灵虚子领着三名疯子进来,先是对虞凝英颔首,淡声道:“虞夫人,是贫道欠虑,没和子钰说清情况,这才让她乱跑出去找我。”

“无事,这一路上有劳道长照顾子钰了。”

对于灵虚子,虞凝英不好得评判好坏,她确实知道灵虚子是个骗钱的假道士。

可有灵虚子在,虞子钰的病情却好了很多。

想当初虞子钰还没拜灵虚子为师时,疯得更厉害。整日叫嚣有人要害她,饭也不肯吃,怕有人在饭中下毒,神神叨叨挥剑在府中乱砍,说是降妖除魔。

灵虚子出现后,给她一堆道家书籍,教她禅悟道家思想,教她打坐调理身心,告诉她何为“道法自然”,何为“无为而无不为”......

循序渐进教导下,虞子钰癫狂的性子有所收敛,专心致志看书悟道修仙。

虞凝英看向灵虚子身后三人,轻易从他们的眼神里瞧出,这三人应是神志不清。

“道长,这三人是您的朋友?”

灵虚子腰板挺得很直,道:“路上偶遇的无家可归的道童,不知今晚可否在府上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再带他们回道观去。”

“自然可以,这便让人给他们安排屋子。”

安顿好三名疯子,疯姑娘和灵虚子住一屋,两名疯男单独住一屋。灵虚子轮流盯梢三名疯子用过饭,这才前往饭厅找虞子钰他们。

李既演和虞子钰都饿得厉害,饥肠辘辘埋头吃饭。

虞凝英和虞元楚坐在他们身边,讲起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情。

青州那边揭竿而起的起义军——赤虎军,一时之间声势浩大,各地云集响应。前朝余孽也顺势加入队伍,集结军队从京城外冲进来要夺权。

他们似乎筹谋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来势汹汹,两日之内就迅速占领了京城郊外多个村庄,愈演愈烈。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老皇帝还在皇宫内三清殿炼丹,对外面的动**充耳不闻。对大臣们接连不断的表奏,也只是含糊应付,随便点了几名大将军,让他们去镇压乱党。

如今,朝廷中兵权最大的,当属宁远公主和三殿下。

宁远公主和三殿下于昨日各自整顿军队,分别引军派兵从城南、城东而出,统兵前去围剿贼党。

李既演听了,心里七上八下。

他在左龙武卫军营任职将军,现下城内动乱,他却擅离职守,怕是渎职了。他紧握在桌子底下紧握虞子钰的手。

这或许便是他比不上李奉的地方,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不能像李奉一样永远不顾一切追着虞子钰跑。

就好像虞子钰砍下马匪头颅,他会担心虞子钰一旦见了血光,以后会滥杀无辜。而李奉对于此事,只会拍手叫好,说娘子真厉害。

虞子钰听得稀里糊涂。

“娘,是不是有恶鬼闯入城内祸害百姓了?今日我们回来的路上,也遇到恶鬼了,我和祖师娘亲赴血战,跟它们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风雷大作,妖气漫天......”

虞元楚听得头疼,折扇敲她的碗打断她:“然后呢?”

“然后我使出一招破魔玲珑杀鬼大法,打得一个恶鬼魂飞魄散,还把它的鬼头砍下来了!”她说得起兴,生怕旁人不信,又摇晃灵虚子的手臂,“祖师娘,我说得对不对?”

灵虚子轻抿一口茶:“嗯,对。”

虞子钰喜笑颜开:“看,祖师娘都夸我了!”

外头脚步声纷至沓来,萧瑾匆匆进来了,他身后还有七窍生烟的李方廉。

萧瑾疾步到虞子钰面前,深深看着她。虞子钰站起来对他笑:“三殿下,我回来了。”

萧瑾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力度大得虞子钰都觉得浑身骨头发疼,他声线发颤,嘴唇贴着她耳朵道:“还好你没事。”

李既演坐不住,欲上前分开二人。

却被李方廉怒气冲天强行拉他离开,来到外头的廊下,一响亮耳光劈头盖脸而来,李方廉气急败坏指着他破口大骂。

“畜生玩意儿!贼党起兵造反,各个将士都在禁暴诛乱,你作为将军,玩忽职守不达时务,犯了军法!我处处跟人说,自己有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如今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李既演僵硬道:“抱歉,父亲。”

李方廉还在骂:“别叫我父亲,你配吗?若不是我一双儿女都死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当真是瞎了眼,养了这么个逃兵白眼狼。”

李方廉声音极大,饭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虞子钰出来道:“李大人,不是李既演的错。是李奉要跑去找我的,玩忽职守的是李奉,不是李既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