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老宅现在是个什么气氛, 挂断电话的连漪并不关心,埋在柔软枕头里闭着眼睛半点没动静。
半晌后,被这通电话扰了睡意的她只好烦躁地睁开眼, 卷着被子打了个滚, 一路滚到床边。
一边打着哈欠,连漪把手伸向床底下捞了捞, 把随手一丢的手机捞上来,解锁点开屏幕。
慵懒眯着眼眸忽略掉那些杂七杂八的消息,连漪找到黎溪莱的对话框。
【图片】
【图片】
【图片】
【连漪,还说你没后手??藏得够深啊, 这又是哪路大神?】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个点,连漪多半还在睡觉, 于是问了一句过后, 便没再发消息了。
连漪没点开图片,先是退出去看了看其他人发来的消息, 这些二代消息最是灵通, 平常吃喝玩乐结交的人脉都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可以说钱景瑞从失了面子走下山那一刻开始,他的动向就成了信息流在不断传递。
尽管钱、连两家联姻的事情还未官宣,但他们之间的接触, 还是被不少人察觉到了动向,但凡知道些消息的都认为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现在钱景瑞的遭遇,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随后更是对连漪这个名字,有了深刻的认知。
谁家小孩能这么无法无天?
是连漪啊, 那没事了。
众人对于这种破坏了‘规则’的行为, 大多都是嘲笑上一两句连德成教女无方,打下江山怕是也后继无人, 今天你能一个不如意就把姐姐的未婚夫折腾成这样。
明天是不是谈合作的时候看人一个不顺眼,直接就把人给揍了?
生意场上,尤其是势均力敌的博弈与合作。
雷厉风行、冷血残忍的只能是手段,而明面上,谁不是恨不得把亲和力三个字刻在脸上,哪怕心里恨不得给对方两刀,都得挤出笑容握着手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大家都坐牌桌上,摆脸色的往往都是会被最先请下桌的那一个,何况还是这种掀桌子的人。
至少在昨夜有幸早早听闻这件事的人,看法无不是对于连漪破坏规则的讥讽和嘲笑。
直到今早,各大新闻门户突然更换的头条,让他们为之一肃。
连漪看着收到的消息里一堆惊诧,原本懒散半阖的眼眸一下就精神地睁开了。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眼,立马点开黎溪莱的聊天界面,将那几张还处在缩略图状态的图片点开放大。
尽管每张配图都打上码,但仍然劲爆,就连标题都是用词夸张带着爆炸特效。
《豪门公子夜御三女,出手阔绰,烧钱点烟姿态尽显潇洒!》
《大少继承家风,脚踏多船检验质量,放话‘呢世仲未试过一龙三凤’!!》
……
尽管遣词用句带着夸张的臆测意味,但由于每张配图里,钱景瑞被笼罩在暧昧灯光下笑容恣意放纵的脸,以及不同媒体门户放出照片里,他身边的美女长相都不一样。
导致内容真假程度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连漪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她的确是让人去挖钱景瑞的料,这种人底细注定干净不了。
等着大伯不死心,什么时候再想推动联姻时,就放出来给他惊喜。
他要面子,要粉饰太平,她偏不让他如意。
但就她目前的人脉,还不至于能做到一夜之间,挖出这么多东西,而且效率极高地直接使唤得动那么多新闻媒体,能临时替换上这些内容。
这事别说是他们惊讶了。
连漪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
【?】
她刚回了个省略号,黎溪莱很快便回了一个问号。
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马上又发来消息。
【不是你做的?】
【嗯,我倒是想。】
‘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几分钟,很快出现新消息。
【大概是钱景瑞的对手,又或是钱家的人出手,笑死,只不过这么一来,锅就要让你来背了。】
连漪没再回复,把手机随手一扔,转过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至于是谁火上浇油,连漪没有放在心上,背锅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遇见了。
就是不知道大伯在家里,又要砸碎几个盖碗。
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发了会儿呆,连漪给许清瑶发了一条消息,便起床拉下摇铃,召唤管家的服务。
…
…
许清瑶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和谢泠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没多久。
她和谢泠都是上一次全国高中生数学建模大赛的参赛小组成员。
不得不承认的是,谢泠天赋的确极强,在还没因为连漪而对谢泠带上有色眼镜前,许清瑶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在那次竞赛中,他们这一组成功拿下第一,而当时的评委之一,易南大学的岑山河教授对谢泠颇为青睐,比赛结束后更是用聊天的方式,考了他不少问题。
一直到今天,岑山河教授的助理联系到望海,话说得隐晦,但意思很明显,岑教授想要内定谢泠这个好苗子。
不论是易南大学数学系在国内的top1地位,还是岑教授在数学界的地位及成就,对于谢泠来说,无异于仙人抚顶。
至少办公室里的副校、主任、班主任以及一些旁观的老师,看向这个仍然冷静看不出激动的少年的眼神。
都有种看人参果的欣慰与兴奋。
看来今年的横幅,还是要多做一条啊。
只是来办公室送东西的许清瑶却觉得一阵压迫感涌上心头,既为连漪的眼光感到骄傲,又咬着牙为自己暗暗打气。
许清瑶淡粉色的嘴唇轻抿了抿,径直开口道:“谢泠,连漪让我告诉你,今晚她要去你家补习。”
“嗯?”
“……好,我知道了。”
谢泠隐约知道一些许清瑶和连漪的关系,乍然疑惑过后,神情冷淡地微微颔首。
来自岑教授的青睐,让他所见未来又清晰了许多,连漪的出现,只是在未来与现在之间一个偶尔会让他内心泛起波澜的插曲。
没有连漪故意说那些话逗弄他的时候,谢泠的思维冷静而敏捷。
既然现在连漪有想要努力上进的念头,他乐于以此来偿还对方的一部分恩情。
尽管连漪表现得毫不在意,但谢泠始终没有将她的不屑放在心上,爸爸的病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才能够幸运地得到治疗,这份恩情,他会记在心里,等着报答的时刻。
回到教室,许清瑶又掏出昨天他交给她的试卷,在手写字体看起来干净略显锋芒的卷子上,每个字迹潦草的答案倒是写得满满当当。
整个下午有一半的课,谢泠几乎是全程皱着眉,将这份他根据基础知识点出的卷子批改完成。
剩下的上课时间里,他终于苦苦思索出一份适合连漪目前情况的学习计划。
好在身边座位一直空着,没有人干扰他的思路。
谢泠是在看了这份连漪的答卷后,才知道她这两年来的学习生活是有多不务正业。
显然,教养极好的少年想不出‘选择题上撒把米,鸡随机啄出来的正确率都比你高’这种极具攻击性的话。
有些头疼地制定完针对性补习的学习计划后,谢泠感到头疼地揉揉眉心。
“走吧。”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等老师离开教室,许清瑶收拾好东西后走到谢泠桌前。
“嗯?”谢泠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难道你以为今晚可以和连漪独处一室吗?”许清瑶自认嘲讽的语气,却因为长相和嗓音天生的柔弱轻细而毫无攻击力。
谢泠清冷脸庞上神色不变,“我没这么想……那走吧。”
他的确没有多想,甚至因为今晚的补习课能够多一个人在场而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可以证明连漪是真心想要冲刺学习。
而不是故意找借口……耍流氓。
教室里的同学们对于学霸+学霸一起离开的画面没有太大反应。
许清瑶和谢泠本就是望海成绩拔尖的那一拨人,大家对于他们会走到一块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就是上台领奖或是发表演讲,也常常是一前一后的距离。
什么时候学霸莫名其妙和个学渣走到一块,才叫人奇怪——
嗯?
往脑袋里塞知识的学生们猛地清醒,除了埋头刷题的几个,其他无不是露出惊诧的表情,一脸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一时间组织不出语言的样子。
一路上,两人半点交流都没有。
谢泠本就是比较沉默寡言的性格,他和许清瑶的交情仅限于同班同学和多次参加的‘战友’,偶尔也是对手。
加之感受到她对他似乎有种难以察觉的抵触,因此愈发沉默。
许清瑶的想法很简单,没事就审视一下他,与自己对比过后,便在心底冷哼一声。
不过是靠脸上位,装什么高冷。
…
负责接送他们的车停在谢泠家小区外,在那里,已经有一辆与这座颇具年代感的豪车静静停着。
谢泠刚下车,就看见许清瑶已经一路雀跃小跑到豪车边,弯着腰冲车窗挥手,很快她拉开车门,脸上的笑容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连漪两手空空地下了车,身后跟着细声细语但叽叽喳喳的许清瑶,走到谢泠面前。
“……走吧。”谢泠下意识没有看她,主动道。
连漪双手插兜,踮了踮脚,心思恶劣地写在脸上,非要和他对视的样子。
“不是要补习吗?”谢泠皱了皱眉,冷白脸庞像是因为恼意而微红,“不要浪费时间了,早点弄完,你们可以早一点回去。”
他可以不在意连漪顽劣的把戏,但现在这个点,出入小区的人不少。
小区年代久远,住在这里的人互相都很熟络,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谢泠已经察觉到一些大爷大妈好奇又诧异看来的眼神了。
“对呀,外面好冷,连漪,我们快进去吧。”许清瑶虽然暗戳戳地烦着谢泠,但更见不得连漪被冷风吹得鼻尖泛红的样子。
还想作弄谢泠一会儿,看他恼怒表情的连漪只好收手,有些遗憾地嗯了一声。
老式小区临近饭点,到处都是嗷嗷叫着跑来跑去的小孩 ,在各种掉漆娱乐设施之间玩得欢脱。
谢泠家是在小区往里走的第三栋,没有电梯,需要靠双腿爬上五楼。
楼道里没什么异味,只有种冷冷的水泥混凝土的味道,照明的声控灯灯光发黄,需要多跺两脚才能唤醒。
照出隐隐开裂的墙壁。
连漪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走在谢泠身后爬楼梯。
“……你落下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太多,要想跟上会很困难,下午我做了一份学习计划。”谢泠没忘记正事,在前边嗓音微低道:“要想在过几天的期末考就见效,我想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你可以在寒假的时间里,按照这份计划去针对性的学习。”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应该能够勉强跟上三分之二的进度。”
这个预估的结果,还是看在连漪一些正确答案体现出来的基础上,才给出的最好评价。
谢泠并不认为他适合教连漪,很多在他看来就像渴了应该喝水一样理所应当的问题,对于连漪来说,可能会产生诸如‘生水能喝吗’‘刚烧开的水可不可以’‘不渴也喝行不行’的无用思路。
但连漪要求,那么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认真与否,谢泠还是尽所能站在她的角度去制定出这样一份学习计划。
连漪还没对此发表意见,原本因为看到他居住环境而产生共情认同的许清瑶顿时不满。
“连漪很聪明的。”
“哦。”
谢泠不置可否地站在家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
三十多平米的房子规划出两室一厅,使得入眼的客厅显得十分逼仄。
谢泠脸上表情自然,他从未对家境感到自卑过,把钥匙放在门后挂钩上吊着的小篮子,他往里走去。
“不用脱鞋,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先收拾下东西,再跟你讲下这次试卷你的问题。”
他个子本就挺高,对比起来愈发显得房间狭□□仄,但他丝毫没有放不开手脚的样子,从容地跨过茶几边上小板凳,走进正对大门的一间房间。
“嘶,他真要给你补习?”许清瑶诧异地微微睁大眼,虽说是早知道的事情,但真到了这会儿,又有点不敢置信。
从跟在连漪身边那天起,她就没见过连漪什么时候让知识进过脑子。
当然,许清瑶一直坚定认为,连漪的聪明才智从来不在这上面。
合格的掌权者,要具备的是大局观,对局势的敏锐判断和决策,学习好这个事,她会就行,哪里还用小姐操劳。
就连谢泠说的那个试卷,都是她昨晚抽空写的,十道题错一半,剩下一半也要保证要错不错。
通过这几年给连漪写作业的经验,许清瑶已经过了那个还需要绞尽脑汁想这么简单的题目,到底怎么才能做错的年纪了。
可看着连漪泰然自若地坐到沙发上,听着那沙发年久发出的吱嘎声,许清瑶心里头怎么都不是滋味。
有种连漪马上就要去挖野菜的痛,在心头形成乌云。
连漪摆摆手,她怎么可能真的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跟谢泠学习上,是孟洱还卷得不够么?
只不过是找个理由好玩弄——
好刷刷谢泠对她的反感而已。
以她对谢泠的判断,不论他再怎么有原则,也不可能会再对一个将他信任与好意当做消遣随意践踏的人释放善意。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让许清瑶知道。
连漪今晚捎上许清瑶,只是还有件事要让她去做。
“这不重要,你先过来坐下,我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她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对许清瑶忽悠道:“这件事,我认为只有你才能做好。”
许清瑶的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激动。
她走到连漪身边坐下,背挺得很直,双手握拳搭在腿上,“连漪小姐……”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许清瑶吸了口气,激动的红晕飘上脸颊。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已经被连漪的情绪所感染,连刚才内心的念头都忘得一干二净,努力压下激昂心情,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我这里有一个两个亿的项目。”
连漪见她上钩,语气反而变得平静,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最近都在偷偷看些金融管理和时政解析之类的书吗?这个项目,正好可以给你拿来练练手。”
“……”
“啊?”
许清瑶眨眨眼,脸上的激动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茫然和惶恐。
她微张着嘴,又愣愣的从嘴里发出一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