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府以北,龙首山。

冬天的山中一片雪白,放眼望去,处处都是银白之色,皑皑的白雪将一整座大山都给包裹起来,凄厉的寒风此时也呜呜咽咽地刮着,本来风雪封山,甚少有人会到龙首山中狩猎或者游玩,可现在却有数百名马匪聚集于山谷之中,正在等候他们头领的号令。

那群马贼个个强壮剽悍,他们身旁都有两三匹健硕高大的骏马,这支在辽国境内南北纵横的马贼共有两三千人,虽然大多为渤海人,可他们的两个头领却是对汉人孪生兄弟,一个唤作言有信、一个唤作言有义。

言氏兄弟虽是汉家儿郎,可却也是在北地马背上长大,骑得劣马、使得硬弓的两条好汉,因为他们率领这伙马贼来去如风、骁勇无比,时常杀得辽国官军措手不及,所以言有信、言有义在道上又被人赞作“一阵风”、“旱天雷”。

“你说那宋国来使明日便要从辽阳府北上,至黄龙府那里采购北珠?”在听由辽阳府高永昌派来的心腹密报后,言有信咧嘴一笑,说道:“知道了,到时我们在山道中设伏,结果了那厮。”

言有信随即又对着身后的一众马贼暴喝一声,说道:“小的们可都听见了!许久未和辽兵厮杀,到时正好可以杀个爽利!”

那群马贼轰然响应,震天的呐喊声直震得山间覆盖在枯树山的白雪簌簌而落,凄厉的冷风吹过,又扬起了漫天银屑。

言有信忽然又望见言有义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他眉头皱了一皱,向言有义问道:“兄弟,你想甚么呢?”

言有义长长一吁,口中吐出团热气,说道:“我是在想,咱们转战千里,率部从南京道出关到辽东来助那高永昌,如此做真得值么?”

“有甚么值不值的!只要能撩拨起生女真人和辽人斗起来,便是好事!”

言有信听罢,他又冷笑道:“辽国那干狗官逼咱们受的苦你还没有吃够?当年爹娘为何要把咱们卖给那乌骨敌烈部那头人为奴?还不是被官路逼得没了活路?要想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要推翻这个朝廷,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是造反,怕怎地?到时管他是渤海人、汉家儿郎做皇帝,都远强过那酒色财气的天祚帝!”

“只是去对付辽兵,咱们以往还杀得少么?又打甚鸟紧!你还真当我怕了不成?”言有义重重一哼,说道:“可你不觉得咱们想得简单了些?就算让高永昌那厮坐得了皇位,他便能当个好皇帝?”

言有信嘿嘿一笑,说道:“你我打打杀杀倒还在行,谁能坐得天下的事谁又晓得?得了江山自然那些甚么‘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前来投奔,怎么治理好国家的事,便由他们头疼去。我只知道要推翻辽国打天下,这摊子水也必须先要搅混了。”

“如果不是大当家的对咱们有恩,我倒真不愿助那高永昌坐了龙廷。”言有义又愤然骂了声,随即他又说道:“而且这次来到辽阳府的那个宋使萧唐,就是那个宋国江湖中被人唤作‘任侠’的,你也不是没听过他的名头。他既然在宋地被赞作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要去坏他的性命,如此做似也十分不妥。”

言有信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上徒有虚名,暗中做尽歹事的人物咱们还见得少了?以往北上到信州、黄龙府采购北珠的宋辽使吏,尽是些搜根剔齿、唆毒贪婪的鸟人,何况南朝那官家皇帝,听闻其也不是甚么好鸟,骄奢**逸也不必天祚帝那狗皇帝差了。

那萧唐若真是条江湖中的好汉,又怎会年纪轻轻地却受那宋国官家宠信?何况他此行替那官家采购北珠,八成也是个欺上媚下的弄臣,劝当替宋国百姓做个人情,顺手一刀杀了又能怎地?”

言有义闻言还要再说时,却忽然听有人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已答应助我族兄,那个宋使必是要除的。”

言有信、言有义听罢,他们齐齐向来的那一骑抱拳打拱,恭声说道:“大当家的!”

被言家兄弟称作大当家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大,有惊鸿绝艳之姿的貌美女子,那女子内穿贴身胡服,外皮身细鳞软甲,**骑着匹火红胭脂马,但见她眉宇间几分妩媚外透着股英姿飒爽的勃勃英气,看起来端的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佳人。

这个在辽国境内在各路绿林大盗、马匪豪强中也排的上名号的女子诨名唤作赛红拂,此时她驾马来到言家兄弟面前,说道:“族兄潜伏在东京辽阳府渤海军中任职,心中的计较自然比咱们这些只在绿林中打踅的马匪更多,他既然说此计可行,咱们便依他的意思去办。”

本来赛红拂与高永昌同为渤海国右姓高氏之裔,虽然她也对自己那族兄为当皇帝而表现出来的野心和贪欲甚是不齿。

可是而且渤海国王室子裔传至今日,如今诸如长宁军节度使大公鼎等人,都心甘情愿做辽国的顺民臣子。赛红拂也觉得只要高永昌能推翻辽国的暴政,重立渤海国之后让辽东黎民百姓都吃饱肚子,那么皇帝的位子换他来坐也未尝不可。

言有信、言有义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本来还对高永昌暗杀宋使的计划心怀不满的言有义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我们兄弟二人被大当家的父亲所救,这条命便已卖于大当家的了。罢罢罢!既然大当家的已拿定了主意,咱们照做便是。”

赛红拂轻轻一笑,她螓首轻摆向言有义点了点头,她的一双美眸熠熠有神,此时又喃喃说道:“那个宋国的来使,唤作萧唐是么?......既然我南北奔走,一直试图延续我渤海国的国祚,看来这座龙首山,只能是你的葬身之处了。”

赛红拂说罢,她手腕一抖,手中马鞭在空中“啪”一声剧响。言有信、言有义两声呼哨后,数百马贼纷纷蹬鞍上马,随着赛红拂与言家兄弟驾马驰骋,又直奔着龙首山山谷驶去,而他们背后、腰间的马刀映着雪光泛起片片冰寒的光芒,让人瞧去不由凛然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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