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名府西街的一处宝刹唤作普法寺,差不多正是于萧唐开元建国,厚封赐赏众多有从龙开国之功的心腹兄弟时开始修建。
如今此间宝刹内筑七层宝塔,高耸寺门上也挂着萧唐赐敕的匾额。寺内经阁钟楼森立,位于中央的大雄宝殿檐定铺满了金碧辉煌,期中香烟缭绕,终日也都会有虔诚的善男信女前来烧香祈愿。
然而今日位于普法寺后的禅房响起的喧嚣吵闹声打破了此间宝刹庄严的氛围,一众维那、侍者、监寺、都寺、知客、沙弥先后汇聚过来,也尽皆围着个身披着锦斓袈裟看似是寺中主持,却早装好了包裹行囊大步流星往外赶去的的胖大和尚,当中监寺、都寺也都苦口婆心的似是在劝说着什么,也还有不少僧侣不知何事,连忙交头接耳的相询,一时间人声鼎沸,也不由变得愈发嘈杂起来。
而由齐朝帝君萧唐钦旨御封,本来身为当年水泊梁山步军翘楚猛将,如今便是这普法寺住持的义烈照暨禅师鲁智深,待听得周围一众僧侣扎堆又是问,又是劝恁般的聒噪,也已被扰得不胜其烦。
不过这倒也怨不得普法寺内这些苦口婆心的僧众,他们这些僧侣,本来大多都是于当初战乱时节本来居住修行的山门寺院遭受兵灾残毁,而经朝廷差遣人发付安顿至这普法寺来的。其中也不乏有当真是六根清净,在佛门中参禅时日甚久的僧人,按说主掌寻常寺庙的高僧都须是受过三坛大戒,精修佛法,也甭管是不是装出来的,起码也须是法相庄严,面上觑着也须是个德高望重,睿智深沉的得道高僧模样,又哪曾见过似鲁智深这等的相貌凶顽,委实不似是出家人的住持?
然而平素言行举止看似粗鲁无忌,浑然不守清规戒律的鲁智深冷不丁却也能蹦出一些不由教寺中有些悟性的僧人深思的禅机偈语。而且前些时日普法寺也曾接待过来访的径山住持大惠禅师(水浒原著中火化圆寂鲁智深,并道法语言其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的高僧),与鲁智深这不着调的住持会晤参禅一番,这位天下寺院宝刹也多闻其名的得道高僧也曾直言义烈照暨禅师的佛缘禅心、修持功德,不在于只是遁入空门诵经念佛,金刚怒目降魔扫清天下浊,熙熙攘攘浮世走一遭,自有呼入顿开、坐化成佛之时
而当众僧安下心来于普法寺中修禅念佛之后,这智深住持却又冷不丁闹出教寺中僧侣啼笑皆非的事端来四处晃**着吃肉喝酒这都算是常例,更夸张的是鲁智深但凡遇见甚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嗫嚅着只顾求神佛保佑,唯唯诺诺看来浑然没点主见时,这智深住持但凡撞见则必然要虎着脸瞪目叱责他这副窝囊相佛见了也发火,自己不知须有点志气,只知拜佛又顶个鸟用?更甚者有次智深住持还曾被个市侩的富户激得性发火起,香火钱也不收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抡拳将对方与一众家丁打将出了寺门去
也就更甭提当年萧干、耶律余睹、完颜亮等归从部族首领于大名府聚众谋反之际。这位智深住持兴高采烈的出了普法寺,待回来时浑身血渌渌的,手中提着水磨镔铁禅杖两端血迹显明他那般浑如杀神疯魔的可怖形貌更是将寺内僧众吓得呆若木鸡,智深住持却还兀自高声嚷道:“痛快!爽利!”
而今日的阵仗闹得更大,而就在方才普法寺内的都寺、监寺撞见智深主持挎着包裹行囊往外走时,彼此间的对话基本是这样婶儿的:
住持这是干甚么去?
普渡世人去!
开坛讲法?那怎的只主持一人去?这又何故要去?
聒噪!你这厮不懂!
那这又是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随缘!不知道!
啊?那住持怎能就恁般走了,首座那边却又如何说?好歹也须道个分明不是?
闪一边去!
如此这般,听到惊动声响的寺中僧侣越聚越多,虽然不敢上前拉拽,
可渐渐的也将只顾往寺外行去的鲁智深团团围住。因不耐烦脸拉的老长的鲁智深往东面走出一段,围绕着他的那一圈光头便迈着小碎碎步蹭蹭蹭的跟随过去,鲁智深这边再转个弯,团团围住的僧众也都跟着转向,也直教他这个义烈照暨禅师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密麻麻、光溜溜的人头涌动着
“咄!你们这干”
鲁智深虽然好不容易又把秃驴两个字咽回到肚子里去,以他的性子被如此烦扰又如何能按捺得住?随即双目一瞪,又发出金刚狮子吼也似的怒号声:“就凭你这厮们也遮拦得住洒家?还不赶快撒开!”
水磨镔铁禅杖仍然擎在手中未曾卷动起来,然而鲁智深单臂抡起把大袖一挥,距离在最近的僧人乍听得一声怒吼,脑袋便顿时嗡了一下,随即又顿感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身子也当即不由的向后倾倒下去,随后又是阵乒乒乓乓的推撞惊呼声起。鲁智深如此抡臂挥袖,在他面前的僧众当即成扇形倒下了一大片!
鲁智深觑见眼前僧侣惊呼倒地的狼狈相,连同周围沙门僧骇得也都一时噤声不语,他这才哈哈大笑一声,又迈开脚大步流星的撞将了出去。只是还未行出数步,他又觉披在身上那一袭朱红,上面密布阡陌状金丝的锦襕袈裟束手碍脚的,口中遂悻悻的嘟囔道:“披着这物件当真不自在,做主持披着大红袍子,怎的当新郎官么!?”
锦襕袈裟上的圆镮随即被鲁智深信手扯开,红袍招展开来,露出他内着半敞开的皂布直裰间胸脯上一绰盖胆寒毛,袈裟再被随手扬起,飘飘****着落下时,也正好盖在身后一名兀自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监寺僧脸上。眼见如此阵仗,其他僧人自也不敢再凑上前去,鲁智深再大步腾腾的往前行去时,周围僧侣也如分波辟浪一般让出条道路。
诚然时至今日,鲁智深在这凡尘俗世走一遭,于禅机佛心似已有顿悟之感,按他如今心思也不计较甚么身外功名富贵,而尝试着在宝刹中静心参禅向佛。
然而灵光乍现顿悟佛法这等事可遇而不可求,鲁智深当然也不是能耐住性子吃斋念佛、坐禅诵经的人。何况比起当初在二龙山、梁山泊终日与众兄弟们吃酒欢饮那般的豪情快活,长久以来与寺中这些三棒子打不出响屁来,终日把阿弥陀佛挂在嘴上,遮莫甚佛法典籍也远要比他这个住持背的纯熟的僧众相处,鲁智深发现还是与这厮们没有甚共同语言。
可如今毕竟不是当年于五台山文殊院初受剃度出家的莽撞大和尚,身为住持平素也得端起几分“庄严法相”。鲁智深再是豪放不羁,情知做为宝刹主持也总不好在庙里吃肉喝酒,要么只能颠颠的往大名府其他兄弟的官邸窜门去,要么百无禁忌的直接皇城内宫去寻萧唐吃酒欢饮,偶尔到周遭酒肆打个牙祭,便如上次就是刚将烀好的狗腿沾了点蒜泥酱直往嘴里塞时,倒教途径的监寺撞见,大眼瞪小眼一番,鲁智深便觑见自己主持的庙中监寺脸上挂着古怪的神情只做不见,口中念念有词的蹭蹭跑路去了
直娘贼!洒家吃肉喝酒开荤,这又不是在做贼!
如此时日一久,鲁智深也知自己如今也尚不能静下心来长久在寺中参禅,也是把他心中烦闷与平素来往最多的武松兄弟吐露过后,两人拿定主意,也想好了他们以后要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