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如今咱们阮家可就还只你这一个独苗,俺奉养得你奶奶已终天年,而你五叔战死,二哥也已病故了阮家如今就咱叔侄两个,俺这做亲叔的,却不该看着你早些成家?石秀兄弟那闺女俺看着就甚好,你也莫要再装样,也已是挺大的年纪了,还扭捏个甚鸟?”

“七叔,俺成家早几年晚几年不妨事,也乐得再自在些时日,可你才是老大不小了,才是独自一个冷落寂寞,却不是比我更该早些讨个婆娘?”

“嚯!你这小猢狲没大没小的,反倒管起老子的闲事来!我是你亲叔!你是我侄子!就该听俺的!你小子倒还消遣起长辈来,却不是讨打!?”

“唉唉唉!七叔,你怎么还真动手呐!好歹我如今也是水师都统制,这还有张荣哥哥把眼瞧着,你给我留几分颜面成不成?”

“小猢狲!穿开裆裤时你七叔都见过,也弹你鸟儿耍乐,如今倒还敢与老子逞官威?你跑?俺看你还望哪跑!怎的,要下水不成?臭小子,长能耐了你,来来来,看在水里你小子又能与老子都上几合?”

“弹鸟儿叔!你胡说八道个甚么?俺不要面子啊!”

密州市舶司,齐朝水师港汊间,但见得一叶小舟在水面上左摇右晃的,乒乒乓乓的响动声与笑骂声也是愈发的喧嚣热闹。船舱内碟儿、盏儿叮当得乱摇,也亏得张荣手快,立刻按住桌案,又接过滑落的碟盏,否则阮小七与阮良这叔侄俩突然打闹起来,只怕碟盏酒壶之类的物件要摔碎不少

本来与阮氏三雄同是济州郓城县石碣村渔民出身,也时常在阮小七身旁相伴打闹的张荣,当年在他仍是少壮年纪时虽然也是跳脱活泼的性子。然而经过这许多年的磨练,阅历丰富而统领的一方水师时也早能独当一面的张荣性情也沉稳了许多,然而眼下又觑见阮小七性情仍是一如既往,而没个正形的与侄儿阮良打闹,一口一个“小猢狲”叫唤着,也正是当年时常曾调侃他的言语,张荣也不住以手扶额,摇头莞尔。

阮家兄弟三个,阮小五当年为了搭救自己的亲侄儿阮良中箭身死。而于齐朝先后对夏国、大理用兵之际,阮小二却是于督巡沿海水师之际染了疫疾病故如今阮氏三雄中还剩下的活阎罗阮小七,做为齐朝皇帝萧唐当年于水泊梁山大聚义时身为水军头领的翘楚人物,如今在齐国海军水师当中也是功高望重的开国元老,只是他仍是率性直爽的性子,也从来不屑于装模作样的摆甚鸟官威,平素言行举止、神貌气概似乎也与当年那拍着胸脯朗声高呼“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的豪爽快人别无甚么两样

如今阮良也已官居一方水师都统制,以他的能力也完全足以胜任。而张荣凭借着以往于水战中积累立下的赫赫战功,于齐朝水军当中的地位几乎已可与阮小七、张顺等水战好手相提并论。如今既已可说是水军中的宿将元勋,诸部水班将官中的后起之秀也不会再按张荣当初“小白龙”这等终究带着些青涩意味的绰号做敬称,因其作战骁勇,精于水战,而终是教同僚属下敬他唤作“张敌万”

眼见阮小七兀自追打着阮良耍闹不休,张荣又摇头苦笑道:“七哥,今日咱们纳闲吃酒,港汊间也会有些水班儿郎来回驾游,却是教儿郎们觑见,你仍恁的耍闹,这可全然没些上官体面,怎的就是闲耐不住?”

阮小七这边刚在阮良额头弹了记暴栗,又听得张荣说罢便立刻回过神来,又笑骂道:“你小子与俺装甚沉稳?不过老子闲耐不住,这句话倒是说的对了!甚么上官体面,还不是拿腔做势?就算得哥哥厚封统管得几路水师,终日也不过是循规蹈矩督巡部曲,这时日久了也是烦闷!今日邀你们两个来吃酒,也正有件事要说个分明陛下许下这督管京东几路水师的差遣职事,俺也打算纳还官诰,并推举张荣你小子接管,阮良你这小子也须好生协从,若有甚疏失怠慢,七叔可要找算账!”

听得阮小七豪声说罢,张荣与头上挨了一记暴栗,脸上仍满是忿忿之色的阮良俱是一愣,当中张荣又连忙追问道:“七哥,你这又是要做甚么怪?好好的大官不做,陛下委以我等重任,自是要为国尽力,哪里又有你恁般轻易撂挑子罢职的?”

阮小七哈哈一乐,随即又道:“天大地大,快活最大!便是戴大头巾却憋闷不快活,就算做皇帝老呃,官做得再大又有甚鸟用?若是哥哥要俺统军出战,当然也仍愿豁出性命去厮杀个爽利,但如今我朝秣兵历马经略西域,要在内陆广袤地界用兵,哪里又用得上咱诸部水军?而东瀛、高丽诸邦不敢拿正眼觑俺齐朝,除了些许流窜作歹的水匪海寇,遮莫往后也没甚海疆战事

只是操练水师、督管军旅,俺却是耐不住规行矩步的人,这日复一日的又怎生闲耐得住?如今有你小子,徐大刀,还有李宝兄弟等主将经管各处水师已是足够,俺是打算还个自在身,且先去大名府寻哥哥与众兄弟快活吃酒,再走江湖游**几年,见识遍各处好水,如此闲乐快活上一段时日,这才算遂了心愿”

阮小七一面说着,蓦的又顿了一顿,又把眼往无边无际、气象万千的海洋上眺望过去,随即又道:“况且俺也不是打算便就此辞官不干了,且先央请哥哥容我恣意快活几年如今孟康兄弟与叶春、高宣等善造船的好手督管监工打造海舶大船,哥哥也曾说及,有意教李俊兄长统领拨舰队渡海远洋,探访海外诸邦,俺寻思届时也想领受个差遣职事,见识下海外风光,甚时玩乐的厌了,再回中土来与众兄弟相会且看海外还有甚好山好水,直当俺去耍乐!”

越说越是兴起,阮小七索性扯开衣襟,打着赤膊,又顺手提起一壶酒来。往海中扎猛子是又是随手一带,倒有把阮良给拉拽了下去,“噗通!”、“噗通!”两声闷响声卷起水花四溅,阮良兀自踩住水叫嚷的功夫,须臾间,阮小七便哈哈大笑着游出十余丈远的距离,随即在身子一翻,倒是看似惬意的仰面躺在飘**不定的海平面上,再挥手将封在酒壶上黄泥拍掉,醇香的黄酒咚咚直灌将下来,直浇入阮小七大张的口中,而他的身子顺着海浪肆意飘**着,虽然距离纲常已有相当一段距离,可阮小七仍仰躺在海面上自顾自的豪饮,看恁般模样,看似海浪又将把自己的身躯再卷到深处去他也是毫不在意

当真是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