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翠云楼内悉悉索索的微响声几不可闻。终于又过了片刻,酒楼窗阁内蓦的亮起一阵火光,渐渐的,火势见长,烈焰一边吞噬酒楼内的所有建筑,一边升起浓浓的烟雾直冲云霄。

当终于有巡弋的官差奔袭至此处时,但见本来是大名府内数一数二的繁华之所燃起熊熊火气,就见烟迷城市,火燎楼台。红光影里碎琉璃,黑焰丛中烧翡翠!

“走水啦!”

巡夜的公人一声发喊,很快的诸如蔡福、蔡庆等兄弟也赶至此处,但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阵阵热浪也扑面而来,有许多百姓也从睡梦中被惊醒,他们甫一见翠云楼火势猛烈,立刻呼号奔走。当居住在更远侧的城内居民奔出来望时也发现似乎是翠云楼一带起大火,这可非同小可,因为大名府内居民众多,建筑相对排列紧密,翠云楼与周围的许多间商铺,商铺又和街拐角处民居房舍桅角紧紧相依,若是火势再被风带去,也会立刻蔓延开来,如今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照亮了一道街坊与周围几个巷子,尚也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而当差役与城内百姓忙着要取水灭火时,却惊然发现在大名府内另一侧同样也是繁华去处,周围比屋鳞次,多有巷坊的金风玉露楼竟然也有火光冲去,烈焰与浓烟冲天,火势也仍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现在于巡夜的衙役以及紧急赶来的官军之中便已有人惊觉道一处楼宇有易燃的器具经管不当而起燃,这倒并不稀奇,可是翠云楼、金风玉露楼这两处繁华去处一并火势猛起,遮莫这两把火......是有贼人刻意为之!?

就在这时,此处街巷暗处却忽然又响起惊雷般的厉吼声,只听声势极大,也不知暗中到底暗伏了多少人马:“青州两山好汉已经杀入城内啦!大兵到处,剿除奸诈、殄灭愚顽,城内是良民的,无须惊惶,各守本分,休要上前讨死!”

本来冲出屋舍的百姓黎民先是呆怔片刻,旋即一个个都惊惧的发喊奔走!鼠撺狼奔,家家神号鬼哭,与此同时几条巷子中也燃起火来,早已慌乱了手脚的城内官军公差就见处处火光亘天,辨不出到底何处会有强寇兵马杀来,还未曾与敌军厮杀,队形阵势便已是一团散乱!

而大名府东门处的官军惊见城内火起,很快也有军校前来飞报说有两山强寇混进了城内,于翠云楼、金风玉露楼等去处放火造势,把守此处的军将听罢立刻点齐一彪军马疾驰前往城内。可是城内放火肆虐的强寇还没有寻觅得见,又过了些时候,大名府东侧却被缓缓拉开,吊桥也被放将了下来。

此时在城外统领兵马的萧唐早就手执长刀,骑乘骏马,率数营劲骑军健列阵于大名府东门前,峙立在军寨辕门处,凛冽的朔风吹**着他身上劲甲披挂的战袍作响,等到城门吊桥终于搭在护城河上的那一刹那,萧唐立刻把刀一引,身后马军劲骑立刻又发出直要穿金裂石的怒吼声,驱骑如滔天巨浪席卷向前,直奔着大名府城郭内杀去!

大名府固然是城高壕深,是大宋数百座军州之内论城防险要屈指可数难以攻破的名城要所,而且绵延数十里的外城城墙也使得敌军很难抓到可乘之机从守备薄弱处突袭杀入城内,可是也就是因为大名府地域宽广,城内的守备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本来若是城内发生混乱,倘若是反应极快、且深谙守城之道的官将更应严密把守外城各处城门,彻底隔离开城内外的敌军避免为敌所趁赚开城池。可是大名府外城绵延数十里,寻常官将也很难做到事无巨细的督察各处城门的守备,很显然的是李成、闻达二将也并非是那种统领兵马极为持重稳妥的将才。

而这个时候闻达也惊闻不止是城内火起,城外也有强寇兵马杀入城内。本来以为倘若敌军强行攻城定然会铩羽而归,怎奈守城战准备的军械与部曲全然没有发挥上用处。当闻达气急败坏的率领一拨官军冲至大名府东侧城门附近,企图亡羊补牢再关闭正有强寇兵马源源不断杀出的城门时,他却听得激烈的喊杀声惊碎了静谧的夜空,本来夜色寂静的大名府城内到处骤然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喝声,一拨拨强寇兵马先是如鬼魅潜进城内,随即立刻向城内慌乱的官军发动猛烈的攻击!

火光中闻达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杀进了城内,只听到处杀声惨烈,四处人影攒动着也教他身后的官军也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很快的,闻达又觑见大名府留守司叛将索超的身形出现的长街的另一侧,正当索超策马疾驰率领劲骑向自己这边杀来时,闻达竟然又觑见一个面戴獬豸面具,手仗冰寒长刀的强寇大头领率领更多的兵马也从街坊拐角处撞将出来!

绿林数山共主!铁面獬豸全羽!?

闻达一见之下就惊得险些跌下了马去,他口中叫苦不迭,心想本来中书相公已经发付人手前往东京汴梁急报,打算请动朝廷枢密院调遣精兵前来救应,可是全羽这厮怎的杀进城中来得如此快,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大名府又焉能守得住!?

然而现在就连请动汴京枢密院另发调令前来救援大名府,也已是不可能了。

西出大名府约莫五十里左右的一处山岭间,王定面色惨然,他与留守相公府中两个虞候、若干马军神色慌张的望向前后将自己去路与退路都给拦截住的强寇兵马。

而与几个强人头目一并统领这些强寇兵卒的,却也是王定相熟的人物,他就见周谨望向自己的神情也有些复杂,随即又道:“我家哥哥早就料定梁中书要修告急家书,差人星夜赶往京师报与蔡京知道......王定,前番你已被我家哥哥生擒活拿住,又受他大恩饶你不杀,如今你要至京师报信已是不可能了,如今还是不肯弃械就擒么?”

王定惨然一笑,说道:“明明都是北京留守司出身的官将,如今你唤那强寇头领一口一个哥哥倒教的顺口......周谨,我倒现在还是不能明白你与索提辖为甚么肯投奔那青州两山落草,若说只是为了苟活,索提辖自然也绝对不是那种人。可是还歹为朝廷效命能留个清白名声,落草从贼,多少年出生入死下来争得的勋功功名,岂不尽数毁于一旦?”

周谨微微一顿,旋即又说道:“朝廷官将也好,绿林草莽也罢,我只知道深受恩官的情分,当然也甘愿与他同仇敌忾,既然恩官愿意将性命卖于那位哥哥,我周谨便也甘愿与那两山好汉出生入死!王定,如今你败局已定,回去也难向中书相公交代,念在多少年同袍之谊,我也不愿与你兵戎相见,事已至此,你还有何打算?”

“是啊......就算我能在杀回大名府去,又如何向中书相公交代?”

王定喃喃说罢,蓦的他眸子中利芒暴涨,周谨眼见王定似要有所动弹,箭疮未愈的他立刻与周围几个头目绰起兵刃时,却见王定忽的一枪搠出,竟然直直扎进他身边梁世杰府中虞候的胸腔!

另一个虞候官没料到王定竟会忽然对自己人下狠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定又是一枪探出,也将另一个虞候官搠翻下马!周谨等一众兵马正感诧异时,王定随即滚鞍下马,并拱手说道:“前番我不愿落草,是因为官身功名还有个指望,可是如今接连折在两山好汉手里,再回留守司去却要被那梁世杰斩首问罪!天下之大,已无我王定的安身之处,如今也只得腆颜再求兄弟做个引荐,我王定也肯投奔两山大寨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