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郑志铎回京述职带了两千兵马,后面玄沐羽又拨了一万五的步兵,玄澈便是率这一万七千人的步骑混军前往边境。因为玄澈和郑志铎是统帅,故而和那两千骑兵先行赶往边关。

且不说玄澈一路上与将士如何同甘共苦,只道他们一众一路急行在出发后第十天到达了边关一小镇——山鹿镇。谁知这时遇上了敌人。

山鹿镇离真正的前线边塞斜阳城还有百里距离,此时郑氏骑兵并未做好战争准备,却没想到在入镇时与雄单孤军深入的游骑撞了个正着。这股三千余人的雄单骑兵本是奉令从关隘的另一边绕入中原,企图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却没想到和玄澈的先头部队撞到了一起。

黑灯瞎火的,一个不足百户的空镇南北两方各有千余骑进入,乍一见面都傻了眼,打了个招呼才知竟然是敌军,惊愕之间雄单骑兵首先发难,双方乱成一团,各自为战,毫无章法可言。

草原民族在马背上长大,本就善马战,中原军队向来是靠精妙的军阵将其克制,但此时上令不通的情况下,要将军队集合列阵也是极为困难。饶是郑志铎骁勇沉着一时间也无办法。

此刻双方打的都是无准备的战,谁能先行整好部队谁就能占领先机。

玄澈与郑志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焦虑。中原骑兵比之草原骑兵在单兵素质上是远远不及,单打独斗的打法本就适合雄单,更不要说此刻对方数量还多于己方了,如此下去大淼必败无疑。

先前郑关已大败,此次乃援军出征首战,若是战败对士气的打击不可估量,更何况这是玄澈首次出战,胜败对他个人的影响也极为巨大。

于公于私此战都不可败!

想及此,玄澈夺过一个火把点燃,又对郑志铎说了一句:“请将军抓好时机!”郑志铎还没反应出玄澈是什么意思,就见一抹银色冲出安全地带,林默言紧随其后,一银一暗先后杀入战场,火把的光芒突兀地出现在黑夜之中,成为敌我双方最大的目标。

只听玄澈以内力将声音远远传出:“大淼军士以火把为准——列阵!”

众人皆是一愣,雄单首领首先反应过来:“射!给我射!那是敌军首领!”呼声一出,雄单骑兵立刻挽弓射箭。郑志铎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万箭齐发,黑夜中白弧飞纵,幽光闪闪,银色铠甲穿梭其中,火焰的光芒忽闪忽现却始终不倒。

玄澈面如敷粉、唇若施脂,白马银衣,在火光下金纱披身,似有护体金光,万千箭矢擦身而过却不伤其半分!

大淼将士无不撼动!雄单骑兵也心生畏惧!

这时郑志铎才明白玄澈那句话的意思,心中触动之余立刻传令:“海潮阵!”

大淼军士顿时醒悟,按着火把的方向摆出阵势,将陷入军阵的雄单骑兵绞杀殆尽,又转入反攻。

当夜一战,大淼以死伤一百大败雄单三千骑兵,太子玄澈之名响彻西北大军,人称“夜火少将军”。

消息传回朝廷,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边太子党们自然欢喜非常,顿觉自己跟对了明主,个个喜笑颜开,意气风发,似乎就等太子掌权便可一展宏图。当然,作为亲近的林功、玄泠、玄浩等人,担忧之情也形于言表,而未能跟去的森耶被吓得血压忽高忽低,又哭又笑。

另一方面皇长子派的人则忧虑非常,玄沃此次没能抓住领兵的机会已经让他们痛心疾首,本还指望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不定干不出什么,没想到玄澈比他们所能想到的还要出色。一时间皇长子派中愁云密布,墙头迅速长草。

玄沃当初还嫉妒玄澈出征时白马银铠十里欢送的威风,现在听到消息是既惊且怒却又无奈万分,惊玄澈的胆识,怒权势的衰退,无奈自己就算抓住此次机会上了战场也决计做不出玄澈这般壮举。玄沃虽不甘却也无可反驳。

再看玄沐羽,一听捷报喜笑颜开,二听波折焦虑万分,后又听了玄澈的作为就只剩一脸呆滞。他此刻是万分后悔怎么会让玄澈上战场,若是当夜有半点损伤又该如何是好,可转念又想这是太子抓住权柄的大好时机,一味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反倒不好。种种心情交错而来,最后只剩茫然。

朝堂上好像打翻了颜料盘一般,各种脸色纷纷登场,红的,白的,黑的,紫的,绿的,当真是精彩万分。

战报上传只说大捷,太子英武非常,明火执仗笑傲箭雨,旁人只道其中光彩,却不见军营中另一幕。

斜阳城内,将军府——

太子居所的房门紧闭着。

“咝!嗯!”

纱布拉开扯下一块皮肉,玄澈痛得皱起眉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闷哼。

林默言手上动作加快,只希望能赶快处理好伤口。

山鹿镇一夜玄澈并非没有受伤,战事即将结束时一道迅猛至极的箭光袭来,玄澈躲避不及被射入肩头。玄澈借避让的姿势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将箭生生拔出,又用着披风将伤口挡住才未被人发现。

战事结束后玄澈露出伤口,带着倒钩的箭头拔出时将伤口拉大,后又被衣物铠甲碰磨,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将内衣浸透,精致的漂亮人儿成了破损的布娃娃,惨不忍睹。

玄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只用简单的药物处理,以至于从受伤到现在已经七八天了才慢慢收口。

一边包扎林默一边说:“殿下,今天青峰来消息。”

玄澈大异:“青峰?他来消息做什么?”

“西善与南雄单联盟。”

“什么!”

玄澈惊得猛然站起来,伤口再次被扯裂,疼得玄澈又是一阵抽气。

“殿下小心!”林默言连忙扶玄澈坐下,道,“西善纠结了八万大军在前日出发,再过两日就会到达这里了。”

“没想到竟养了一只狼……”玄澈咬咬唇懊恼之色一闪而过,再看时已是面沉似水,冰冷冷的声音响起,“他要战,我便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过了两日果然有前方探子来报:有八万西善大军前来,并与南雄单持有联系。

东北、西北少数民族众多,其中最大的就是雄单,现分裂成南北两大派,而这西善是由原先散居于西北的少数民族统一而成,西北芝山—天山山脉下二十六个大小部族聚集在骨禄王麾下,形成了一股新生的大的少数民族势力。

其实西善的统一在半年多前就完成,这些年他们的动态玄澈都有所知晓。只是刚刚完成统一的西善无力侵略,玄沐羽统治下的大淼也无心找他们麻烦,玄澈才一再地忽略了,没想到今天竟让南雄单和西善狼狈为奸联合起来了!

军帐内,所有高级将领都被召集起来商讨军策。

“我就想为什么这次雄单掠城后没有马上离去,原来是找来帮手,想要大捞一票!他奶奶的当我们大淼好欺负么!”一个武将听完情况骂骂咧咧地说。

“雄单五万,西善八万,都是骑兵,我们只有不到四万的骑兵,这次不好办了。”

另一个武将拍案叫道:“不就是八万人,怕什么!将军给我三万兵马我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听这位仁兄一说,其他武将也纷纷请战,郑志铎只是坐在上位不吭声。

玄澈坐在郑志铎旁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郑志铎注意到玄澈的沉默,便问:“殿下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帐内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都盯着玄澈看。

虽然山鹿镇一战改变了不少人对玄澈的看法,不过要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妙计,这些自负的将军们还真不相信。

果然,玄澈缓缓摇头,说:“西善军来势汹汹,不容易对付。”

废话!不少武将眼中都透露出这个讯息,帐内再次喧哗,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个个争论不休。

玄澈无奈地勾勾嘴角。现在什么情报都没有,叫他能拿出什么主意?

看郑志铎忧虑甚深,玄澈安慰道:“郑将军不必过于烦恼,我方乃守方,又是本土作战,军队士气正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必定不会失败。”

郑志铎看一眼玄澈,忧虑不减:“但……”

玄澈微微一笑:“将军暂且舒心,有什么事也等前方探子回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