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萧瑟, 落叶纷飞,池塘内的枯荷败落,剩些瘦削歪斜的残体垂下,水下的鱼儿躲着闲, 留着红红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拍着,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忽然桥上有人走过,郑明提着浮尘脚步加快, 面色严肃, 惯来笑着的眉垂着,腰板挺直, 崭新的秋服没有半分褶皱, 熨帖合身。

小喜子瞧见郑明这般, 属实是摸不着头脑,今日公公都走了好几位娘娘的宫殿了, 宫中本来就没几位嫔妃,这几个时辰下来, 竟然走了个遍。

今晨说要到娴妃娘娘宫中的时候,小喜子还吃了一惊, 这可是这半年多来第一遭啊,还以为陛下要召唤嫔妃随侍, 走进咸福宫的时候娴妃娘娘喜笑颜开, 正要梳妆打扮一番,哪知公公说有口谕,屏退左右, 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了出来。

小喜子成功看到了娴妃娘娘完全变了脸色的一张脸, 好似晴天霹雳, 半晌都晃不过神来,一开始以为娴妃是乐坏了,可仔细一看发现那泛白的脸色。

也没多说,郑明甩了甩了浮尘,面不改色,淡淡一句,“娘娘请多考虑吧,奴才告退。”

刚走出没两步,小喜子便听见了后头跌坐在地上的一声,接着便是几个宫女的惊呼,兵荒马乱的,他回头一看,娴妃娘娘失了魂一般的跌在地上。

没忍住好奇,小喜子小心翼翼问,“师傅,到底是什么圣谕呀,怎么把娘娘吓成这样。”

郑明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娴妃是欢欣还是悲戚呢?”

“师傅我又不傻,瞧娴妃那样哪里像是欢喜样。”

还要走下一个宫殿,郑明也没空跟他解释,总之后面阖宫都会知晓的。

只一句,“这宫里要迎来新主人了。”

小喜子目瞪口呆,这多少年都没进过新人了,陛下的后宫就停留在初登基那几年,后来罢置了选秀,好几个月没踏入后宫都是常态。陛下好像天生冷性,不近女色,怎么多年了,也没有皇嗣的诞生。他清心寡欲,登基后政务繁忙,消遣便是出宫游历,有时好几日不在宫中。

宫中几位嫔妃就更简单了,初入宫的时候就按照身份家世赐位份,几位重臣的嫡女都一视同仁封妃,几年来没升过位份。

因而陛下的后宫是最为平静的,没有前朝后宫娘娘们的血雨纷争,也没什么互相排斥,大家伙都一样,得不到陛下的恩宠,于是平日里还会聚在一起打叶子牌逛逛花园,偶尔一起做个茶点。而最常见的情况就是陛下连嫔妃都名字记不起来,统共就没几个嫔妃,

有一日端妃娘娘穿着入宫时的常服在御花园的小道里赏花,陛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问哪是那个太妃召进来的贵女。郑明弯着腰,小心提醒那是端妃娘娘。

陛下也没多理会,转身就走人了。

不过嫔妃们虽无圣宠,在日常起居的用具器物是毫不亏待,没人敢克扣半分。因着管理后宫的大权掌握在了极为德高望重的太妃手中,太妃们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也算是打发时间。

小喜子困惑,“那这和娴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郑明叹了口气,“这是陛下怎么多年头一回心尖上的人,你说陛下在想些什么。”

这会小喜子摸清了些门道,当即顿住了,满脸惊讶,这位来头可不小,陛下为了她竟要安排后宫妃嫔的去处。结合了前段日子的传闻,莫不是西夏公主吧。

“还不快走,你当你师傅没事干了是吧。”

小喜子立刻垂眼小步快走跟上了郑明。

紫宸殿内点着沉幽的沉香,袅袅如烟升起四散开来,隔着一道壮阔秀美水墨山河屏风,裴怀度正在批阅奏折,一本翻过一本,认真而严肃,时不时用笔圈画几道,耽误了许多日的国事,他分门别类地加紧处理。

刚好批阅完一本,他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冷隽的五官添了分散漫,锋利的下颌线流畅,正打算再翻开一下楚楚给他写的信,哪知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太监的阻拦。

“太后娘娘留步,陛下嘱咐了不见人。”

“给哀家滚开。”

直到她走到了屏风前才堪堪停下,脸上怒气未消。

“下去吧。”裴怀度冷淡地说了一句,解救了惶恐不安的宫人。

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了谢太后和裴怀度两个人,一个怒气满满地站着,一个气定神闲地坐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可知我来所谓何事。”气氛压抑,谢太后没沉住气先开了口。

裴怀度目光落到了眼前的信件上,保存完好的信上是星楚的笔迹,听到了谢太后的话,轻笑一声,没有什么温度,“母后前来应是直接道明来意,朕政务繁忙,不知晓您的意思。”

“若不是娴妃到慈宁来寻哀家,哀家还不知道你要怎么处置宫中嫔妃。皇帝这是何意,你本就少踏入后宫,眼下还要将人打发走。你若是看不惯宫中这些妃子,应是举办选秀多选些合你心意的女子进来,以正国本。”

今儿个一大早咸福宫的娴妃就哭哭啼啼的来找她,说着是陛下要处置后宫的嫔妃,若是愿意留在宫里头的,就搬去西宫十六所跟陪太妃颐养天年,若是不愿留在宫中的可送回家去改头换面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再嫁。若是两者都不愿意的,就贬为宫女,侍奉宫中的主子。

娴妃是她谢家人,也是头一个入宫的妃嫔,在宫里有她撑腰,也就骄纵些。满心欢喜入宫,以为能博得盛宠,哪知在寂寞中度过每一个日夜。

本来好好的一日,一大早就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谢太后略有些倦累的神色猛地精神起来了,大拍桌子,简直是胡闹。一个皇帝,一年半载才入后宫一次就算了,现在连嫔妃都不要了,莫不是要出家做和尚去。这会惹来多少非议?

皇家无嗣,本就国本不正,偏生皇帝还积威深重,杀伐果断,愣是朝中没有人敢出来说半个字,一到有丽嘉御史提出这事后,满朝的大臣就像是一个个鹌鹑连声都不敢出。出头的那个大臣被陛下冰冷的眼神一吓,一个多月没上朝,战战兢兢。

裴怀度慢条斯理地将好几封信件摆在案前,按照着写信的日子一一排好,没什么耐心地听了一嘴,懒散地撩起了眼皮,“母妃若是为着这事来的,大可不必再说,朕意已决。娴妃若是不满意,便去慈宁宫做个宫女吧。母妃那么喜欢她,留在宫中伺候您。”

谢太后越过了屏风,怒气冲冲走了过来,“你真是太胡闹了,若是你有钟意的人,想封为皇后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为何要这满宫为她一人让路。”

见到谢太后走近了些,裴怀度微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头,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将面前的书信规整地收了起来,放到一边去。

“我珍重她,她自是最好的。朕若要给她,便是这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左右朕见不得这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通通收拾别碍眼。”

“你是皇帝,哪里是普通人家的贵公子。何必要这般。”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裴怀度眼里略过了嘲讽,“太后说错了,朕是弃子,七岁是便被您像是仍一个物件般随意丢去了西夏。怕是您也想不到,朕会取代兄长做了皇帝吧。”

裴怀度从容地站起身来,目光不偏不倚,“朕想着,太后巴不得朕后宫空置,膝下无子,兄长的遗腹子您的亲孙如今平安康健,若是一日朕不测,大可将这那小孩扶上这皇位。岂不是皆大欢喜。顺道再昭告天下,朕生性残暴,残害手足,后世史官也会如实记下。”

身着锦绣华服的谢太后身形不稳,她手指颤抖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他这般直白**地说出这些话,便像是在打她一巴掌,将她的身上所有的尊贵通通剥尽。

众人皆知,天家母子不和,皆因多年前谢太后义举将年仅七岁的陛下送去西夏为质,后又因先太子无故病故,起了罅隙。一对亲母子,还没有一个淑太妃来得亲近。

裴怀度生性淡漠,对谢太后已形成偏见的事不做任何辩解,就算有十足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还是相信是他迫害先太子。平日里将自己的亲孙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掉了一根头发。

左不过她留在宫中做个闲散太后,手无实权,也就能在裴怀度面前逞作为他亲生母亲的威风,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架空,后宫大权在几个太妃手头,她不过是空占着个太后的名头罢了。

谢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傅粉的面红了几分,脖颈处也泛着红。

“你便是这样想哀家的?哀家从前是……”

时至今日她也不能说过去的是错误,若无她当日的选择,她还会当上皇后,继而成为太后吗?她不得而知,只是事情走到今日是她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

“不必多说,太后知晓便好。谢家最近可不安分,一个钦州疫病,不知道背后扯了多少人。太后若是实在闲得慌,不如提道提道几句谢家,给朕一个交代。等朕亲自来查,就不认母家了。”

裴怀度负手而立,眼前菱花窗,几株兰花开得繁盛,舒展着枝叶。他语气凉薄,却如平地惊雷将谢太后吓得惊慌失色。

“来人,太后乏了,送太后回宫。”

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了太后身旁,“太后娘娘。”

谢太后目光幽幽地看来裴怀度一眼,甩袖转身就走,怒气冲冲来,又怒气满满离去。

***

自从回了仁安堂,缪星楚的日子变得规律而悠闲,闲暇时随着沈镜安到他的药山上去采药,两人背着竹篓子,边走还便探讨医理。

头一次上山,缪星楚看着这药山入了迷,四处走走都能看到长势极好的草药,在地里野蛮生长,顺风舒展着。

一旁的沈镜安见怪不怪,只是看到她欣喜的表情有些新奇,心里嘀咕道,你若是欢喜,这裴景明指不定能把整个后宫都开辟拿来给你种草药。

不过还是耐心地陪在她身边时刻跟着,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裴景明大抵会剥了他的皮。

这一日傍晚热闹极了,长乐拎着一大壶酒就往仁安堂来。她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鞭子,像是笼中放归的小鸟,许久没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了。

缪星楚正在外头的石桌石椅上看著书,秋意凉,她披了一件衣裳便在外头安静地坐着。呆在屋子里头有些烦闷,眼下刚入秋,舒爽的风拂过人的脸庞,让人感到舒心。

人还没到,声先到了,“姐姐,我来寻你了。”

正认真着的缪星楚抬头一看,长乐笑得像一朵花,提着酒小跑她面前,将酒砰得一方,四溢的酒香弥漫了出来,使人闻之沉醉。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长乐笑了笑,“哪有什么事情,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嘛,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一幅笑嘻嘻的模样,她转动了一下手腕,在院落里甩了几下鞭子,干净利落,微风飒沓,最后一个回收,破空凌冽,长乐颇有礼的抱拳结束了她的表演。

“我今日还是偷跑到你这来的。”长乐凑近了脑袋,“玉阳公主她管我管得严,什么妇德妇容妇工,我听得头都大了,还给夫君绣什么衣裳呀,鞋袜呀,不是有下人吗?我这女工,宋嘉润也不怕扎到针。”

听到这里,缪星楚有些迷糊了,“那你怎么跑出来的?”

“那婆母严格,夫君顶用啊。我说我要出来,他就二话不说找了借口说要带我去看灯会,就这样我一路到了仁安堂来。”

长乐小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再关着姑奶奶学着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不放我出来,我可能在宋府枯萎了。”

眼神瞟到了目前的酒上,她乐呵笑道:“我新婚,姐姐在钦州忙着救灾没到场,今日可要好好陪我喝两杯。”

似是看出了缪星楚的顾虑,她拍着胸脯保证,“这酒浅得很,不醉人。姐姐你放心!肯定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了。这可是我亲自看着人拿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砰!”

俩俩碰杯,缪星楚和长乐对饮,月儿高挂在树梢上,朦朦胧胧的洒下清冷的光来,倒映在了碗中,水波**漾,盛了一轮满月。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时不时说笑。

说着不醉人的酒仿佛都有了几分醉意,不知喝了几杯,酒到浓时,长乐死死抱住了酒坛子,酡红的脸贴在酒坛上,一双眼迷迷蒙蒙的,她饮得最多,一杯接着一杯灌,缪星楚算是看出来了,她是来借酒消愁的。

长乐伸出了手指,在晃了晃脑袋,“姐姐,你怎么变成了好多个。这里一个,那里一个。”

“傻姑娘,你喝醉了。”

“不不不我千杯不醉,怎么会喝醉呢?来,再干一杯。”接着又饮下一杯。

忽而,她眼泪汪汪,珠串似的泪珠掉落了下来,“我不就是跟那些深闺的娇娇小姐不一样吗?我之前还觉得玉阳公主是好人,当了她家的儿媳妇才知道什么叫天崩地裂。这也要求那也要求,什么不准在府里耍鞭子,要有仪态,什么不准出去玩,在家里学着管家。我天天算术头都要裂开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抱着酒坛子絮絮叨叨个不停,咬着牙狠狠,“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儿子呜呜呜呜。”

缪星楚又好笑又好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不是欺负人儿子了吗?还不解气?”

“我就不!我要天天跟她对着干。她说东我就往西走,她说南我就偏往北走,可是我不敢啊。宋嘉润他那么好,日日纵容我,我被罚跪他就在祠堂顶撞玉阳公主,抱我回屋,还给我带了糕点,还时不时陪我偷偷耍鞭子。玉阳公主气极了,想要给把房里的雅芝给他抬了通房,他二话不说把人扔了出去。”

长乐吸了吸鼻子,一把抹掉眼泪,“万一玉阳公主换了别人来做宋嘉润的夫人,我可就亏大发了。”

一边说着,她执着缪星楚的手贴在冰冰凉凉的脸边,“不知道下一次再出来见你是什么时候了呜呜呜呜。”

缪星楚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圆乎乎的脑袋,安慰着她。

接着听到了干咳的两声,缪星楚扭头一看,不知何时,裴怀度喝宋嘉润两人就这样站在了那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有些尴尬地想要抽回长乐牵起那只手,哪知被握地紧紧的,还抽不回来了。

见状,裴怀度冷了脸,冷锐的眼神一扫身旁杀站着的人,“还不去去接你媳妇。”

宋嘉润回顾神来,赶忙上前却哄喝醉酒了的长乐,满眼的无奈和心疼,不是没看见母亲对长乐的态度,他能做的就是站在长乐这头,又不让母亲为难,总之非常困难。

今日一听,他才知道刚刚还在马车上安慰他说没事的姑娘,转头能哭得这般惨,哭得他心都要化了。她平日里中笑呵呵的,一副苦中作乐的姿态,被针扎到手了,委屈巴巴的时候也没放过他,拉着他一起练刺绣。

灯下两人对坐刺绣,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大言不惭地指导他。后来属实是诡异,日积月累,他的刺绣功夫赶上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长乐,于是某人心安理得地把母亲交代的所有刺绣任务都交到了他手上。

可怜他白日里上职,晚上回家刺绣。他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每当母亲对刺绣作品挑三拣四的时候,长乐低着头不说话,回去之后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训他,还有模有样地指出他哪里哪里有问题,这鸳鸯绣的像鸡蛋,那蝴蝶绣的不传神。

听她的丫鬟说,这都是白日的时候母亲横眉怒目时说的,这些倒好,她全还给了他,像是倒豆子一般。

长乐见着熟悉的人,眼前一亮,撒开了缪星楚的手,一个起身就飞扑到了宋嘉润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担心我跑了不要你了。”

她笑嘻嘻地将头埋在他肩上,清淡的酒香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让他恍神。

再不来接自己媳妇,陛下的媳妇就要被拐走了。

上回她在玉阳公主喝酒就出了事,拍着胸膛保证自己不喝酒了,结果扭头就买了酒到这来买醉来了,还带上了缪星楚。

听到裴怀度召唤的宋嘉润险些给吓出了个好歹,忙不迭地就来接她了。

“长乐乖,我们要回家了。”宋嘉润低声哄着。

长乐扬起了小脸,扯着他的脸,“我不回去,我就呆在这里,不要你了!”

而后,她低了低声音,带了几分低落和委屈,“你是不是碰那个雅芝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碰她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的手剁了,还要让我的哥哥们一人剁一根!”

她凶巴巴地说着,气鼓鼓的脸酡红一片,散乱的发丝乱了些。

宋嘉润保证了好几遍她才肯放过他,倒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过去了。

月色温柔,院落里剩下了裴怀度和缪星楚,看着长乐胡闹着被抱着走远了。

裴怀度随意坐下在了缪星楚的对面,接过青然送过来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楚楚,怎么不继续喝了?”

硬着头皮缪星楚喝下了眼前的一杯,莹泽的唇瓣红润,泛着水光,面上不自然也带上了几分红,耳根的一处红分不清是酒意还是月色上头。

“我还记得你上一回喝酒……”

听到这话缪星楚抿着嘴唇,眼神装作迷离状,揉了揉额头,晕乎乎地起身。

她没喝几杯,自然是没有醉,不过上一次喝醉的场景历历在目,

“我我喝醉了,先去睡了。”说着就要起身往屋里走去。

哪知没走几步就被人拦腰抱起,缪星楚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接着就落入了裴怀度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几分秋意的干凉,耳畔听到了他的低笑。

瞬间耳廓脖颈脸庞像是红润起来,粉面芙蓉,胭脂细粉,瓷白的小脸多了分平日里没有的羞恼。

“放我下来。”她有些气闷。

“这回没醉了?”

装死一般,缪星楚将头搁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有些委屈,“醉着呢。”

毫不意外又听到了他的笑声,她就吹着风不说话,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屋内已收拾好了,四处点上了灯,亮堂一片,青然识趣地退了出去没有打扰,只在床前的小案上放了一碗解酒汤。

被人抱着走了几步吹风,她都有些困乏了,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眼神中的迷糊不知是困意还是睡意。

裴怀度将人放了下来,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你呀。”

缪星楚端坐着,双手交叠,一副乖巧的模样,被捏了一下,她眼神飘忽,不去看眼前的人。

他将早就备好了的一碗醒酒汤拿起来递了过去,“喝了醒酒汤一会好入睡,”

看到了眼前的醒酒汤,缪星楚垂下了眼眸,不是很想喝,可面前的人目光灼灼,她心一横,便接过了那一醒酒汤一饮而尽。

然后成功看到裴怀度有那么一刻怔楞的表情,大抵是被她刚刚的豪放给吓到了吧。

烛光打照下,裴怀度一张脸俊美无俦,冷白如玉,鼻梁挺直峭拔,眉峰凌厉,薄唇锋利,下颌利落流畅,冷隽而清绝。

鬼使神差的,缪星楚脑子一发蒙,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漫上心扉,她倾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相触的一瞬间脑子里仿佛炸开了花,她想她绝对是疯了。

裴怀度没有想到她喝了酒之后是这般,现在也摸不清她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她湿热的唇瓣印下来的那刻,他的心顿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

亲完后她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捂住脸就要埋头躲进了被子里,嘴里反复念叨着,“我醉了,我醉了,我醉了。”

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怀度哪里肯放过她,难得她主动一回,他伸手拉起了她,她没设防往后倒入了他怀中,两人拉扯见便双双倒在了**,砰的好大一声响。

缪星楚直接躺在了他的胸膛上,听到了胸腔的起伏和他低低的笑声。

还没等她直起身来逃避,就别裴怀度向上一拉,她的脸对上他的脸,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底未散的笑意。

接着,呼吸慢慢接近,浑身都仿佛在升温,一张脸更是红得厉害。

缪星楚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的吻从眼角落到了她的鼻尖,顺着到了唇角,他含住了唇瓣,细细捻磨,辗转着探着唇齿,十二分的欲念从相触之地蔓延开来,湿热的唇的每一处纹路都被照顾到,唇齿相依,舌尖相碰,被卷着往里走,纠缠着不肯罢休。

每一刻的呼吸都被掠夺,昏呼呼的不知道所在何方,如游鱼戏水,舌上的温度滚烫,一寸一寸攻城略地,每一处都打上了他的烙印。

唇舌相印,仿佛灵魂在神交,巨大浪潮拍打着她,让她如漂浮的小舟一般在风雨里被席卷,他的温度传递进了她的身体,一瞬间她眉眼带了分妩媚动人。

喘着气,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他的湿热唇往下游走,含着发烫的耳垂反复噬/咬,温柔缱绻。

他在她细白的脖颈处流连,啄吻着留下星星点点,她难耐地向后仰了过去。

半梦半醒,恍惚迷离中,衣裳不知何时被解去,松松垮垮的衣服半褪,露出了雪白细腻的肌肤,在烛光下莹润生光,锁骨上的一点红痣,被反复舔/弄,流畅的锁骨线条优美,肌骨皙白。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正当缪星楚恍然出神的时候,张开迷蒙的眼睛,接着整个人翻身埋进素白柔软的锦被之中,面色红润,不言不语。

无意识的,一滴水光从眼角滑落,滚落到脸颊到下颌,晶莹透亮。

他抱着她在怀中,微凉的唇在唇上轻啄着,温温柔柔,仿佛轻风拂面,捧起稀世明珠,细心呵护着每一处的光华。

他起身平复着呼吸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深深呼了一口气。

缪星楚有些怔楞,霎时间后知后觉的羞恼上了头,别过头去。

裴怀度俯下身去,在她唇瓣上轻轻印下一吻,接着用温热的指腹研磨着,“天晚了,楚楚该睡了。”

替她穿好衣服后,他便起了身,步子有些迟缓。

缪星楚不知为何见他离去的背影,起身小跑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他被这样一抱有些愣住了,无奈地转过身来将她抱在怀里,此刻的温存仿佛置于蜜水里。

他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楚楚,我们成婚可好。”

她不答,只将头在他胸膛处埋得更深了些。

许久,缪星楚退了出来,伸出手解了他的外衣,他的眼底渐渐翻滚着欲/望,伸手抱着了她盈盈一握的腰,声音也变得低沉喑哑, “楚楚。”

接着她趁着他不防备推开了门,将他推了出去,然后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还将手头的外衣袍扔在了他头上。

“砰”的一声关门声极为干脆,裴怀度楞在了原地,跟一旁的郑明面面相觑。

郑明目瞪口呆,“陛下……”

裴怀度把头上的外袍扯了下来丢给了郑明,“看什么,走了。”

接住那衣裳,郑明小跑跟上了裴怀度,他心里犯嘀咕,陛下看来心情很不错,可不是吗?今晚见了夫人,早上那见了太后的郁气都消散了。

屋内的缪星楚做贼一般跑回了**,一个人蒙着被子在**翻来覆去,面色愈发的红润。心里也忍不住地打着鼓,呼吸带着几分急促。

许久,她喃喃自语,“真是,喝酒误事。”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改完了~审核大大快把我放出来吧!!!(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