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虽是笃定这毒不是那个少女下的,却是不知道这问题究竟是出在哪边。那温凉珠温润,泛着光泽,她竟看不出是淬过毒的。她没有纵兮的博识,不能解释其间的道道,是以只能将目光落在纵兮身上。
纵兮无趣地撇撇嘴,对于子棠的意思,他自是清楚的。
“嗯,”纵兮敛了嘴角略略的笑意,神色正经起来,他走过去将那温凉珠拿在手上,端倪片刻,终于确定道:“这毒本是凝结在珠子里面的,因着浸泡的时间过久,经过冷藏,便是与珠子合二为一了。只因遇着温度,里面原本凝固的毒扩撒开来溢出表外,方才会出现此等状况。“
“是以,这毒不是这位姑娘下的,在你拿到这珠子的时候,毒便已经在里面,只是那个时候毒素尚未溶解。正因为毒素并未溶解,阁下与令妹才得以逃过一劫。”
纵兮望向朗格,最后一言是对他说的,一言解惑,算是要化解朗格对那个少女的误会。
“此是何毒?”朗格蹙了眉:“竟会厉害!”只是沾染,便是枯死了一片草,真是不敢想象,如此毒物若是放到若兮手中,那不是……
“据在下所知,应该是八大奇毒之一的一钩吻。”纵兮蹙了眉,眼里的阴郁扩散开来,这毒世间罕有,要想融入这鲛人泪更是不易之事,若非浸泡一二十年,绝对不可能有如此效果!
“此等毒物,阁下如何没有中毒?”朗格凌了凌目色,瞬间警惕起来。他明知那珠子淬过剧毒,而他拿在手中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纵兮浅浅地笑,捏了珠子在手中,一用力便是化了去。这颗温凉珠虽是世上连城之物,却是不能再为人所用,留着也是个祸害,毁了并不可惜。
有些事情不与外人言说,至于为何他没有中毒,只有近他身着方才知道,自从血液染上了莲花的味道,这世间的毒物怕是再也侵扰不了他了。
这样的诅咒还真是神奇,除去每个月圆之夜的剜心之劫,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都会因为诅咒而变得强悍。兴许是那个女子爱得惨烈,却又舍不得痛恨,是以才会如此生生世世折磨着自己。
“诶,你怎么碎了这珠子?!”若兮大骇,眼里竟是疼惜。
“这珠子淬了毒,自然是要毁去的。”纵兮说得风轻云淡,浑然不知这颗珠子待若兮有多重要。
若兮怔了怔,敛了眉目间的愁思,没了这珠子,纵兮他还能活么?没了纵兮,云清他……
“算……算了。”这便是命吧,纵使如何在乎,都要接受这命运的安排,早在很多年前,或许老天就已经看中了他,拖到今日,也算是仁慈了。只是,终究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纵兮微微蹙眉,意识到若兮似乎很需要这颗珠子。他不知道若兮要这枚珠子作甚,但仔细想来,多多少少明白几分。只是,这珠子断没有传说中起死回生的功效,它终究是用在活人身上才有效的,气息犹在,方才尽显功效。
“真是可惜了如此一颗鲛珠!”
随从之中有人惋惜,这珠子算是没了,整个西云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出第二颗鲛珠。如此本是救人的圣物,险些成了杀人的魔物,真是令人唏嘘哀哉。
“若兮,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现下就
派人出去寻这珠子,天下如此之大,一定还是会有的!”
朗格的性子虽是不好,却也有细腻的时候,若兮眼里的失望无以复加,他自是看得出来。若是能够换得美人一笑,即便是拿了他的命换,他也是甘愿的。
“不用了……”若兮微微启唇,无力吐字。西云万里,怕是再难寻得一颗温凉珠了,即便是有,别人也不一定肯拿出来。纵使是寻着了,也来不及了吧。
“若兮……”朗格张了张嘴,在若兮阴霾下,他所有的言语皆吞回到肚子里,竟不能倾吐半分了。
再是如何暴戾乖张的男子,一旦遇上自己喜爱的女子,纵使强势如朗格,竟也有沉默不敢言的时候。今日,是若兮的脸色过于难看,若是放在平日,他朗格也是断断不会买账的。他从不曾见到过若兮近似绝望的表情,现下算是见到了,真是骇人。这样的感觉,仿似死亡来临的气息。
“这位姐姐……”子棠忍不住开口,她不知道若兮为何会流露出如此绝望的神色。这样的女子,断不是会因为一枚珠子而欣喜若狂或是悲伤欲绝的女子,她定是需要这枚珠子急用的。
“……”
若兮转身,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知这位少年如何欲言又止。
子棠看向纵兮,纵兮敛了眼帘,不去看她,如此她便是知道纵兮的意思了。如果没有记错,此次纵兮的落阳之行,奉上的礼节之物便是这价值连城的温凉珠!
为显友好,这样贵重的珠子,即便是友交漠涟与弗沧,顶多两枚便已足矣。而纵兮的落阳之行,赫然带上了四枚温凉珠!
现下,他竟然没有要赠出一颗的意思……
子棠敛了敛神色,浅浅笑道:“东西总会再有,这珠子虽是珍贵,却也没有传说中的功效,没了并不可惜,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若兮笑得温婉,回身一礼,道:“多谢这位小先生提点,日后若兮定会小心。”
“方才幸有这位先生在此,若兮方才有幸捡回一条命,真是感激不尽。”若兮看向纵兮,不禁从心底里去佩服这个男子的博识。这样的男子,行走在西云,如此身手,怕是不再需要什么,除去说些感激的话,也不能再做其他了。
只是,这个男子虽总是温柔地笑,性子温润良善,却从骨子里有这淡淡的冷然,是对这个人世的疏离。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也断断不会放在心上。本是陌路,奈何薄凉,这样的性子,怕是也不好再出口有所请求了。
“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纵兮浅笑,算是回应了若兮。
子棠悄无声息地蹙了蹙眉,不懂纵兮心里在想什么。
若兮的笑意盛了盛,却是更为苍凉了。果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无所求,亦是无所有。
朗格一声冷哼,不置可否。他的气场与纵兮不合,不仅仅因为纵兮方才出手阻止了他。纵兮温柔,整个人却是隐隐地散发着强烈的气势,这样的气势与朗格身上的气势相冲撞,甚至远远盖过了他的气势。是以,朗格从第一眼正视纵兮始,便是从心底排斥他的。
然而,讨人厌弃的时候总也是讨人喜欢的。朗栎拿眼默默地从背后剜了一眼朗格,此兄妹二人算是不共戴天之仇
人了。继而落在纵兮身上的目光却是带着些许的欣喜与爱慕,她是想,这人世间竟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他便已经是如此令人赏心悦目了!
“这位哥哥的举手之劳却是救了朗栎与王后的性命,今日恰逢我漠涟的圣花之舞,哥哥一定得留下来,与我们同庆!”
说话的时候,朗栎狠狠望着朗格,刻意咬重“王后”二字,是说给他的兄长听的。
都说大漠女子豪爽,不似中原女子的温婉,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朗栎看着纵兮高兴,也不计较女儿家家的矜持,直接挽了纵兮的手,要求纵兮留下来参加圣花之舞。
纵兮浅浅地笑,这少女胆大纯真,喜怒皆表现在脸上。他偷偷拿眼瞄了一眼子棠,这个少女在一定程度上像极了子棠的性子,只是子棠的喜怒不爱放在脸上。
纵兮心里笑得痴,行为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他素有些许的洁癖,不爱沾染其他女子,认定了子棠便是一生的事情,其他女子的触碰都令他蹙眉。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浅笑着退开几步,回到子棠身侧。
“方才在下已经应下了胭脂的邀请。”淡淡开口,字字温润清冷。
“阿洛……”子棠稍稍扯动这纵兮的广袖,望上纵兮幽深的眸子。
纵兮笑得愈发温柔,这个女子的要求他素来无法拒绝,她良善如斯,却也是为了若兮。他敛了敛目色,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哀怨的小眼神,只一声轻叹,便算是应下了。
“既然在下多有叨扰,恰逢贵邦圣日,胭脂如此需要这温凉珠,在下别无他物,且奉上这鲛珠一枚,略表心意。”
纵兮从袖间取出一个锦囊,天蚕丝的缎子,罕见的绣工,但只是这个锦囊便是价值不菲之物。取出一颗温凉珠,子棠笑着接过去,送到若兮手中,她是心情大好了。
温凉的珠子,洁净无瑕的光泽,印染这美人的容颜,更是增添了几分难得的辉色。
若兮痴痴地捧在手中,从狂喜到绝望,再到狂喜,如此反复,大悲大喜,着实有些不真实。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再次重新审视这个玄袍男子。这个男子一袭玄袍,一只展翅欲直冲九霄的白凤自下而上环绕在周侧,栩栩如生。
这段子在晨光之下,隐隐地闪现着光泽,是这天下不常见的绸缎。
这样好的缎子,即使是朗格也没有见过,只一眼便是知道这缎子是绝世的佳品。
行走在西云大陆的旅者,只是出手,便是奉上了一颗连城的鲛珠。都说鲛珠稀罕,整个西云大陆都很难找到,然而这个男子手中又岂仅仅是一枚!
汜水湖寒玉制成的玉冠,腰间若隐若现的佩带,这个男子,一身的衣裳饰品便值了北姜半壁江上!
若兮默默拭去眼角的泪,都说纵兮是天下最为博识的男子,若是他在,一定可以知道这个男子身份。只是,可惜……
“先生是宁家人吧?”若兮问得小心翼翼,若非宁家人,何来如此贵重的东西。
纵兮笑意不减,却不是待子棠独有的温柔,添了几分客气:“在下与宁家颇有些渊源。”
若兮的目色动了动,终于还是暗了下去,原来不是宁家人,原来不是宁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