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兮双手一收,将女子狠狠地拉近,自己整个身子也贴上去,这个女子像极了他的阿衿!
那么,她到底是谁?!
青音怔怔地望着贴在眼前的男子,那一双本欲敛下杀戮的眸子,不知在那一瞬想到了什么,竟然在顷瞬间暴怒起来,里面的红色火焰似乎烧出“嘶嘶”的声音,他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难道是想要将她化为灰烬么?
曾经想过很多,她的阿洛会如何告诉她,他已经将她认出来。她也曾想过,他会来质问她究竟是谁。只是,却从来不曾想过,他会这般杀气腾腾地扑面而来,几乎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
青音嗤笑出声:“我是谁?帝君以为朕是谁?”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心里的没落如死灰一般,我是谁?虚子棠?虚子茉?你的子衿?还是韶青音?事到如今,我究竟是谁?此,委实不好作答!
“难道还是你的阿衿不成?”青音冷冷地笑,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为何你却不知道,为何你却不知道!!
“放开朕!”我不要他们知道,我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可是你却偏偏不知道我是谁,你教我如何不怨你,你教我怎能不怨你!!
“朕昔年是槃良的国后,如今是明灏的女帝,帝君请自重!”
青音挣了挣,压抑在心底里面的怨气化作凌冽的言语,似如刀刃一般狠狠地刺向眼前的男子,再没有丝毫的隐忍。
“国后?”
“女帝?”
“自重?”
纵兮一连三问,之后忽地嗤笑起来,然而,却也是一瞬便陡然间变色:“女帝嫁于朕,便也是朕的女人,朕如何不自重了?”
他神色阴戾,似如嗜血一般,看在眼底,令人生骇。
“你……”
“这般便是不自重么?”纵兮再次收紧双臂,冷冷打断青音的话,他狠狠地锁住她的眸子,抓在女子右臂上的手指一张一收陡然收得更紧。
整个宫殿里面的人皆不动声色地退出去,这两个人,若是纠缠起来,莫说不知道帮哪边,便是站在这里也免不了死伤一片。
纵兮的眼光淡淡地扫过左手手指紧扣住的地方,目光再次冷冷对上青音的眸子。
青音眉心一跳,陡然发力**被纵兮扣在掌中的臂腕。
“这里是什么?”纵兮挑了挑眉,目色一沉再沉,扣在臂膀上的手指委屈,凌厉的目光锁住手下扣住的东西,“是什么?!”冷冷开口,再次发问,敛下滔天的怒气,仿似了然一般,极缓吐字。
然而,施压过来的威势,却只增不减。
“没什么!”青音此刻很想挣脱纵兮的控制,然而,无论如何,被他锁在怀中,竟然用不上半分的力道!
“没什么?”纵兮挑了挑眉,噙着笑,“没什么为何这般紧张?”
手指握住的那个地方,如果没有记错,阿衿的那个地方有一条首尾咬合的青龙!
“是臂钏!”青音急着解释。
“臂钏?”嘴角的弧度弯了弯,眼里也渗出笑意,“不曾想,女帝还有这个喜好。”隔着衣裳,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臂钏,“女为悦己者容,女帝这是为朕带的么?”
“那给朕看看,这是如何雕琢出来的一只臂钏,竟然能入得了女帝眼!”
声色陡然一挑,未待青音反应,握在她臂腕上的那只手直接探入衣襟,猛地用力,“嘶——”一下,顷刻间便将上好的锦袍撕裂开来,露出半边的香肩。
一只纯金的镂空臂钏赫然出现在眼底,金色的光泽映近猩红的眼眸,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凰鸟盘旋在臂钏之内,镂空雕琢。
确实是极好的饰品。
然而。
纵兮的目光锐收,瞳孔一缩再缩,那镂空臂钏之下的皮肉分明不是完好的!
“臂钏是烧红了烫上去的,剥不下来,灼伤了里面的皮肉也是必然。”青音被他捉在怀里,自是知道逃脱不过,索性也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望着纵兮,浅笑着,从容给他解惑。
纵兮淡淡地瞥她一眼,这样的解释委
实让人很难接受,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女子便是他的阿衿,如何肯轻易接受这样一个解释。那个伤,若非为了掩去一些印迹,如何需要这个东西罩在上面!
“无缘无故……”纵兮伸手轻轻摩挲着紧紧贴在臂膀上的那只纯金的镂空臂钏,他倒是要看看她如何向他解释。
“呵,”青音敛着眉目轻笑出声,“早年的时候,公子谏不爱朕,他这一生都没有爱过朕……”敛了敛眼帘,沉吟片刻,继续:“朕为了他,用尽了朕所有的爱,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不爱朕,这样的痛,帝君你可懂过?爱而不得的痛,你可懂过?”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纵兮,缓了缓,“这是他送朕的第一件东西,呵呵,朕只是想知道切肤之痛是否痛得过朕的心痛……”
她神色哀戚,眼里的伤痛丝毫没有掩饰,这零零碎碎的几句话,仿似要耗尽这个女子一生的力气。满目的疮痍,这个清冷自负的女子,此刻竟显得前所未有的颓然,清丽的容颜上深深地刻着两个字——失败。
那一段惨不忍睹的爱恋,便是公子谏去世多年,如今想起来还是令人不忍回忆。青音生前曾今说过,来生不复相见,她再也爱不起那个天下第一公子。
爱得如此疯狂,爱到最后,心如死灰,只盼来世不见,如此才能没有念想。
纵兮扣着青音,细细端详着怀中女子的神色,希望能够稍稍看出些许的端倪。然而,那样一副凄离的神色,断断不是轻易可以伪装出来,若是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惨烈,如何能够做出这般的惨淡之状。
“竟是这样……”纵兮散了眸色,目光飘渺起来,顷刻之间,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似被人抽了去。双手一松,任由怀中的女子逃离出去。
他本以为这个女人便是他的阿衿,他甚至已经笃定,可是到头来,这个女人还是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他不能不信!
他必须相信!
青音退开数步,挽起被纵兮拉开的衣襟。
那个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就这样仿似失了神魄一般,痴痴地立在一处,微仰着面孔,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嘴角勾着不似笑容的弧度。
青音的心狠狠一痛,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急着要他知道真相,为何竟会再次撒了谎?
他一定是极其失望吧,自己的判断终究还是错了。
“呵,”纵兮轻笑出声,微微颔首,给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既然如此,女帝应该不会阻止朕迎娶漠涟公主朗栎的吧?”他眼里擒笑,却冷到极致,淡淡地望向青音。
青音一怔,完全不知道这个男子又是作何打算,怎么就突然之间做出了这个决定。
不过,也只是须臾,她便是反应过来,静静开口:“漠涟的归降,谨谦已经在洽谈,朕以为不需要帝君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是以为,纵兮要迎娶朗栎只是为了西云的一统,他那样爱着阿衿,若非为了一统天下,如何会轻易变了心?
“牺牲?”纵兮歪着头,浅浅地咀嚼着从青音嘴里吐出来的这两个字,嘴角的弧度愈发地明显了些,却满含讽刺,“何来牺牲之说?朕只是迎娶自己喜爱的女子,怎么会是牺牲?”
“什么?!”青音低低地吼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迎娶自己喜爱的女子!
纵兮展颜一笑:“爱而不得的痛,女帝深有体会,如今想必也是能够理解朕的心情,若是不能娶到自己喜爱的女子,这样胜过切肤之痛的心痛必然又要重演。女帝如此通达,定然会成人之美的吧?”盈盈笑颜,妖媚横生。
青音认真地望着纵兮,他的神色里面找不到丝毫的玩笑之意!
“阿衿……”
“阿衿?”纵兮目色一凌,笑意不减,“阿衿已经不再了,她那样爱我,定然也舍不得我一人孤老,能够再找一个爱我的女子与我相伴,阿衿定然也是高兴的。”
青音一颤,狠狠地退了几步,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望着青音的反应,纵兮一蹙眉,声色冷了几分:“女帝不愿意?”
青音怔怔地望着他,不掷词,思忖着眼
前这个男人的言语。
“朕势必要娶她的,除非阿衿能够活回来告诉朕,她不愿意朕娶她。否则……”他伸手索住她的下颚,一字字缓缓吐出,“此、意、不、改!”
青音再次一颤,狠狠扶住墙,这样的纵兮,她委实猜不透。
“你将朕的颜面置于何地?”终究不能轻易作罢,青音微扬着下巴,冷冷开口。
女帝与帝君乃是夫妻,如今帝君公然再娶,无疑是狠狠地抽了女帝一巴掌,将女帝的颜面弃之不顾。
这天下人,又将如何言说?
“你我从来便无夫妻之实,如今我再娶,你亦可以纳娶,朕不反对,如此也才公平。”纵兮拂了拂袖,给出很好的建议。
再娶?
公平?
青音痴痴地笑,这话出自纵兮之口,委实伤人,他这是在逼她!
“此事朕不同意。”青音一样给出非常坚决的态度,这个事情便是她同意,槃良的老臣也不会同意。
纵兮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轻缓吐字:“此意不改。”
青音眉目一挑,与纵兮对峙许久,拂袖而去。
纵兮望着青音速步离去,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尽,眸色明灭变幻,所有的神思终只能化作满目的萧瑟。
垂了垂目,缓缓扣紧袖间的手指,眼中的猩红一点点退却,也只有一个人想着那个女子的时候,内心才能得以稍稍的平静。
阿衿……
“你不要伤害她。”
那个素白锦袍女子消失在宫殿前,隐在暗处的人方才缓缓走出来。
他静静地立在殿前,阳光从红墙外照进来,拖长了影子,拢下一片阴霾。男子负手而立,眉目清远,无悲无喜,只是淡淡地望着殿内的玄衣男子。
“阿漠……”纵兮略略抬了抬眼皮,幽蓝的瞳孔满载着悲伤,铺天盖地而来,“你也看出来了罢。”他浅浅地笑,仿似又回到了昔年,成为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兮。
荀漠的眉睫颤了颤,仰着面孔对上晃眼的日光。默了默,终于还是缓缓开口:“无论她是不是她,都请你不要伤害她。”
“这样的代价,你我尝试不起。”
纵兮循着荀漠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是极好的明亮,那一轮晴日拂照了整个西云,却再也照不亮自己的心。
痴痴一笑,终究未作答复。
阿漠,这样的代价,你我尝试不起。而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想要她亲口告诉我一个答案。可是,她竟是这般狠心。我在想,即便她再像我的阿衿,她也终不是我的阿衿。我的阿衿,如何舍得这般待我。
“纵兮。”
荀漠微微侧了侧身,转眸看着身后的纵兮,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君臣之别,没有生死杀戮,也不再有以往的隐忍遮掩,他们只是可以以命相托的生死之交。
“你应我,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你开口,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看到,她为你难过。纵使她不是阿衿,我也不希望你伤害她。”
“阿漠,”纵兮嘴角噙着尔雅而又笃定的笑,“我会用我的方法来证明你我心中的疑惑,便是她不是阿衿,我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她想要的,待我了了这些事,都会归还于她。”
“这个天下,我从来都不在意。”
阳光拢在身上,生出淡淡的光辉。荀漠扯着嘴角,勾出一个清淡的笑容:“如此甚好。”
“子茉进城的时候,你去接她如何?”纵兮敛了敛神色,走出几步,与荀漠并排站着,立于夯土累筑而成的宫殿之上,俯瞰天下。
荀漠神色一滞,继而明了了纵兮的意思,掀动嘴角:“形似神不似,不见也罢。”默了默,继续,“让怀若去,或者小宁也行,这些日子他也闲得发慌。”
纵兮浅浅地笑,好一句“形似神不似”,两人长得再是相像,便是一眼就能将阿衿与她区分出来。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阿衿,旁人再也不能替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