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很多年以前烧剩的木碳,这些木碳都已经积了一层粘腻的灰尘了,不知道还烧得着烧不着。他看着木碳想了想,认为它应该烧得着,就把它搬上楼去了。

刘江找出一个搪瓷脸盆。这脸盆也有些年头了,还是他很久以前得的一个纪念品,有好几个地方都掉瓷了,可胡艳舍不得扔,说有纪念意义,就一直在储物室里搁着。他把搪瓷脸盆摆在卧室正中,找来一捆旧报撕碎了放在脸盆里,又放了一块木碳进去,点着了火。

报纸燃烧的火焰温度低,看上去火大,其实没多少热量,刘江不断地往里面添报纸,却并不见木碳有多大反映,烧了十几分钟,搞得房子里乌烟瘴气,还是没能把木碳点燃。

这木碳是不是已经过期了?是不是点不着了?刘江琢磨了一阵儿,想起厨房里还有煤气,如果木碳点不着,干脆把煤气打开得了。又一想,煤气一股怪味儿,不好,还是木碳好,闻着香,而且,农村人都说草木灰干净。他刘江是个爱干净的人,死也要死得干净。

想来想去,刘江想到用煤气灶能点燃木碳,就把灶火打着了,拈了一块木碳放上去,果然不一会儿,木碳就越烧越红了。

这回估计行了,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了。

刘江拿出一卷透明胶,把卧室的窗户给封死了,又返回厨房用筷子把烧好了的木碳夹进搪瓷脸盘里,再往里面添了几块木碳,把旧报纸卷成筒子对着吹了一阵儿,最后把所有的木碳都倒了进去。

刘江关上房门,用透明胶封了门缝,脱了西服躺在软绵绵的**。他想,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议论?又想,不管怎么议论,总议论不到他和吴小丽头上,他的为人是有目共睹的。又想到妻子和儿子,妻子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死了,她会不会胡乱猜测?想到这儿,刘江躺不踏实了,翻身起来在床头柜找出纸笔,想给妻子写几句话。想来想去,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然的,只想到要告诉她自己的一片真心,于是提笔写上:胡艳,我爱你,虽然这辈子有很多事情薄待了你,但我心里只爱你一个。停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我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的政治生命走到了尽头,为了维持清清白白的形象,我宁愿趁早结束生命。这么写了,恐怕胡艳还要对他的死因胡思乱想,还想补充几句,却又觉得不能再补充了,再补充下去就得说破了。写完了给妻子的话,又想到要写几句话给孩子。写点儿什么呢?刘江心里千言万语,却觉得哪一句都不应该写在这样一张白纸上……

烟雾的浓度越来越高,刘江感到微微的头晕和胸闷,他把遗书端正地摆在床头柜上,再一次舒展四肢躺了下来。

没能给孩子留下片言只语,刘江心里酸酸的,不知是被烟雾熏染的,还是被内心的酸涩感染的,他的眼眶慢慢变红了,一颗清浅的泪珠缓缓自眼角滑落……

“你说刘副市长怎么就死了呢?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逼死的呀?”

“我看是。刘副市长生平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会自杀呢?肯定是被逼的!”

……

“政治就是个大染缸,谁掉进去了都清白不了,有些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只有选择死亡了。”

……

“哎,你听说了吗?刘副市长不是自杀的,是他杀!”

“谁说的?谁杀的?”

“你想想,谁最恨刘副市长?”

“你是说?…”

“有可能!”

……

“刘副市长死了,这胡园长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有什么不好过的?再嫁呗!胡园长又有钱又有权,怕找不到好的?”

“我看胡园长不像这种人。”

“谁像这种人?脸上写了?你没听说过吗?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配偶。”

“你尽瞎说……”

……

“我觉得刘市长自杀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选择了这么奇怪的死法?”

“是啊,跳楼的、上吊的、开煤气的、割腕的、跳河的,甚至是弄把手枪塞进嘴里呯一声的,都不奇怪,怪就怪在居然有人会烧木碳自杀,这得烧多久啊?而且这年头,想在家里找一袋木碳出来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刘市长死得有风格!”

……

“小丽,刘市长自杀了你知道吗?”

“啊……我……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昨天听谁说是死了……”

“刘市长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怎么就死了呢?”

“你知不知道刘市长为什么自杀?”

“我怎么会知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哎,就没听说什么小道消息?”

“……”

……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自杀都这么乡下人。”

“是啊,你说刘江也当了好几十年领导了,怎么就脱不了这乡下人习性?”

“所以说一个人的出身是一辈子都洗脱不掉的,你看他,平时穿得西装革履的,打扮得人模狗样,装得斯斯文文,显得多有涵养似的,这一死,露陷儿了吧?你说哪个城里人会想到烧木碳自杀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