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见血封喉

警局。

关阙连夜让人去比对沫蝉和莫邪带来的精.液样本与赵四公子尸体上遗留的精斑样本。

等待的过程里,关阙问沫蝉,“怎么会想到要查他?”

沫蝉望了莫邪一眼,“最初对三书的疑虑,其实出在赵怀玉的案子上。赵怀玉之死,虽然最后证明是袁家派人杀人灭口,但是当初究竟是谁下的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赵怀玉当日早晨去见沫蝉,喝下一杯纨素倒来的水,回家后便被毒死……疑点一度曾经被集中在沫蝉和纨素身上辂。

沫蝉也相信这件事不是纨素所为,因为当晚是沫蝉亲自给纨素下了药,让纨素能安静睡着,以便沫蝉跟莫邪出去执行阴婚之事。

于是当时沫蝉就自然想到过三书。

可是三书一来性子木讷,看似忠厚;二来是莫邪亲自料理完了三书,这才放心出门的,沫蝉出于相信莫邪,便否定了自己的担心姒。

而后来,当袁家的罪恶被揭穿之后,更知道原来真凶是袁家派人做了手脚下的毒,沫蝉才解除了对三书的怀疑。

——只是,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当日有某个细节不对劲。

只是现在,说不清楚。

沫蝉甩了甩头,接着说,“接下来就是小邪有事回老家,三书借着稿子的由头请我吃饭。他是请我吃西餐,而且对于西餐的礼仪非常熟悉,姿态堪称优雅……”

那个晚上,是莫邪带着狼族一班人回青岩,身畔绿蚁等人所为的期间。三书说巧不巧,偏偏赶在那个晚上请沫蝉吃饭,而且就是在那个晚上遭遇了乔治等吸血鬼……

如果说巧合,这个巧合未免也太过巧了。

沫蝉:“三书是写盗墓小说的,按说应该对传统文化更为熟悉,所以我以为他怎么都该请我去吃中餐的,却没想到是吃西餐。”

沫蝉耸肩,“虽然他当晚找到了一个绝佳理由,说是我爸的粉丝,希望跟我聊聊生活中的我爸……可是后来遇见吸血鬼,便彻底推翻了他前面所有的铺垫。”

“我从前只是缺少一个关键的环节:我只是不明白,三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沫蝉叹息,“我想这世上人们做事总归该有动机的,做坏事就更是这样,如果没有所图,人们怎么会违背了本性去做坏人?直到今晚,我借机将他灌醉,他才借酒说出对我积压许久了的不满。”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得罪了他。而这些事在我的后知后觉之下,一直没有机会爆发开,于是他心中的郁闷便越积压越重。”

沫蝉静静抬眼,望莫邪和关阙。

“当假想和妄想,在愤怒与嫉妒的催化之下,经过足够久的时间的发酵,便自然成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于是这样回想从前的事情,便都能从中看见他想要除掉我的念头……”

“赵怀玉之死,虽然是袁家担心赵怀玉因为新怀的孩子而良心发现之下,供述出所有的罪行,但是赵怀玉毕竟不一定非要死。而那个人毒死赵怀玉的目的,其实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赵怀玉的死活,那个人是想要嫁祸在我的身上……他真正想要置于死地的,是我。”

“还有吃西餐的那个晚上。我想他是故意跟我玩儿了个智力闯关的游戏,就像是戏弄人的脑筋急转弯,他也许早就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于是他故意请我吃西餐,用这样违反常规的事情来考验我,看我自己能不能看破……如果我真的愚蠢地没看破,那么我后面被吸血鬼捉走,甚至被吸血鬼咬死,就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而与他无干了。”

沫蝉说到这里都要深吸口气。

“关大哥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当初赵怀玉死后,三书的表现——按说当时我们正常都会怀疑他一下,想知道他当晚都做了什么,会不会有投毒的嫌疑?可是他事后的表现实在太过正常,正常到让怀疑的人都只觉是自己多心了……”

沫蝉瞟了一眼莫邪,“就连吃饭的那个晚上也是的。事后莫言对我说过,三书吃饭之后出门,再正常不过地去逛书店、内.衣店,言行举止与他素日的形象没有半分的矛盾。”

“由此可见,他丝毫不觉得对我所做的任何事是‘犯罪’,他自己更不觉得他自己这样做有半分不对……因为他认定我该死,他所做的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于是他事后才会那么坦然平静。”

关阙长眉紧蹙,“就像测谎机,对于心理极其强大的人来说,也会失灵。三书就是用事后这样极其自然的表现,逃过了我们的怀疑。”

沫蝉点头,“其实还是要感谢他今晚的酒后吐真言,才会让我找到他这样做的动机所在。否则可能我还是不敢确定他的嫌疑。”

“而一旦确定了我心中对他的猜测,那我就自然想到了赵四公子的死。”沫蝉深吸口气,正色望关阙,“关大哥,我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三书也是虐猫组织的一名成员。”

“在虐猫组织里,三书跟赵四公子结识,两人过从渐密,甚至开始有了同.性之间的情感……”

“再后来……”沫蝉叹了口气,“他发现赵四公子在家人安排下相亲,而相亲的对象正是关关。”

提到关关,关阙的面上益发严肃。

沫蝉劝慰,“关大哥你别紧张,在三书眼里看见的关关不是‘关阙的妹妹’,而是‘夏沫蝉的姐妹’。可能在三书看来,这又是夏沫蝉在有目的有计划地伤害他,于是他的愤怒就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关头儿,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科的刑警传来结果。

关阙深深望了沫蝉一眼,“比对结果温和!”

“太好了!”沫蝉兴奋地一拍掌。

刘二星也从外回来,瞥了一眼莫邪,对关阙说,“审了几个虐猫组织的核心成员,他们供述三书果然是他们的骨干。因为三书的文笔好,想象力丰富,于是他们出品的许多视频的脚本策划都是三书!”

沫蝉又一拍掌。

关阙和刘二星出去安排对三书的正式羁押手续,办公室里只剩下沫蝉和莫邪。

沫蝉一改之前的兴奋神色,只望向莫邪,“我还有个环节没有想通——三书恨我,他几次三番想将祸水引到我身上来,这都有情可原;可是他杀了赵四公子,怎么会想到要栽赃给小鸟君?”

莫邪没说话,一双凤眼只幽深幽深凝望沫蝉。

沫蝉耸肩,“难道三书非但知道吸血鬼的存在,甚至还知道猫族的变身?”

正说着话,关阙推门回来,“羁押手续已经办好了。莫邪、沫蝉,谢谢你们二位这次又帮了大忙。赵四公子的命案有了说法,我们也好给赵家一个交待。你们也知道,这段时间来,赵家天天向市局施压。”

“我们明白。”沫蝉摇头,“有钱人家的公子嘛,命就是值钱,市局也不敢得罪,于是限期破案。与此相比,倒是杜松涛的命廉价多了。除了他的家人之外,仿佛他生了死了,都没人有兴趣知道。”

“我们走吧。”莫邪扶着沫蝉起身,“剩下的交给关大哥吧。”

沫蝉叹了口气,跟关阙握手道别,“关大哥,就算这两个案子破了,也请你们不要放弃追踪虐猫组织的主使……我很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好。”关阙郑重点头,“虽然虐猫这件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好界定是否算作刑事犯罪。但是既然他们已经与两桩命案产生瓜葛,我们就一定追查到底。”

莫邪提醒,“关于三书忽然失踪的事情……”

关阙会意,“你们放心。一大早我们就会出一个通知给你们公司,就说是我们警方出面拘捕了三书。此事不会牵扯到沫蝉。”

“好。”莫邪这才点头。

沫蝉犹豫了又犹豫,“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关大哥,我捉到了一只吸血鬼。”

关阙闻言面色都一变,“我还只在电影和小说里见过,原来真的有活的?”

沫蝉点头,“关大哥,请你们警方出面,会同相关部门,比如卫生、环保什么的……不管什么吧,总之找一个由头去全面搜查静安别墅!”

关阙面色一紧,“静安别墅?沫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那里就是吸血鬼的老巢?”

沫蝉点头,“关大哥你别怕,你们这次检查未必会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乔治是个谨慎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主动挑起争斗。而且——我事先让梨花将全城的老鼠都赶进去,卫生大检查、防疫什么的,是最简单的理由。”

“沫蝉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关阙眯起眼来。

沫蝉回望莫邪,“趁着人多眼杂,乔治他们顾不上的时候,我要带人出来!”

“胡梦蝶?”莫邪点头。

沫蝉深深垂下头去,“希望,还有莫言。”

希望,还来得及……

沫蝉和莫邪破晓时分赶到了江宁医院。

这样天将破晓的时分,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于是江远枫从寄身的枫树出来,不会损伤元神。

“已经做好了。”江远枫凝望沫蝉,平静点头。

“找到了什么法子?”沫蝉心里呼啦一亮。

若是旁人,她未必敢信,毕竟吸血鬼是西来的物种,东方人对消灭他们的办法知之甚少。可是眼前的人是远枫,以远枫的医学天才,以远枫做事的冷静缜密,沫蝉相信只要他说找到法子了,就一定是奏效的法子。

江远枫凝望莫邪,静静一笑,“树木。”

“树木?”沫蝉惊讶万分。

江远枫遥望莫邪,“小婵,还记得你曾经骗过我么?你的狂犬病明明已经发作,却奇异地不治而愈。我后来明白是莫邪的舔舐,可是你当日却骗我是用随便撸来的花花草草……”

想及当日,沫蝉大窘,“远枫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

“我都明白的。”远枫伸手再帮沫蝉捋开鬓边乱发,“我现在提起来,不是为了要让你难过。我是想告诉你,其实还要多谢你当日这个借口对我的启发。”

“怎么说?”沫蝉惊问。

“还记得我当日为了救你的狂犬病,便想找到你所说的那种植物么?我那段时间里几乎不眠不休,研究过了上千种的植物。”

沫蝉点头,她当然记得曾经在宁静的午后,立在寂无旁人的实验楼里,看见远枫一袭白衣独自立在斜阳余晖里,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案上的花花草草。他的脸颊瘦得塌陷下去,却换来他手边已经积成厚厚一册的植物笔记……

沫蝉鼻子忍不住酸涩,扭头瞪莫邪,“这一次,拜托你不要吃醋。”

沫蝉伸手,如同曾经那样,环住远枫的腰。

江远枫笑了,伸手摩挲沫蝉发顶,“就是因为那次的彻底寻找,让我找到了一种树——见血封喉树。”

莫邪望着两人相拥的场景,听从沫蝉的话,尽量地压抑着心头翻涌的醋意,努力装作不在乎地轻轻哼了两声歌儿。顾不得荒腔走板了。

江远枫听见了便笑,遥望莫邪,“我死后莫邪将我寄托在枫树上,再回想闭月曾经寄托在柳树上——我不能不感叹命运之中冥冥似有注定。也许合该这一次让我找到树的秘密,进而用树木杀死吸血鬼,真正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上你们一次吧!”

沫蝉激动,“见血封喉树?这名字一听就了不得!远枫快给我们讲讲,这树真的有用么?”

江远枫微笑,“我从前的研究,也只是纸上谈兵,没见过真正的见血封喉树。那树,只在海南与云南的高山上才有,稀罕而且危险,不易运输。可是这次真的要感谢莫邪的朋友——那天有个穿紫衣的姑娘忽然来到我的树下,笑眯眯地将一根树枝以及一瓶乳白色的树汁搁在我的树枝上。”

“我当时不便现身询问,可是晚上做了实验才确认,那树枝就是来自云南的见血封喉树,而那瓶白色的汁液正是经过了专业提纯的树汁!”

沫蝉惊讶望向莫邪。

莫邪也是激动,“我认得的那位姓靳的长辈,他的三哥是医学天才,三哥的侄女更是传奇——她是傣家公主的女儿,她跟男友在云南建立起最大的傣药厂,专将云南神奇的各种植物动物利用起来。”

“那就是了!”江远枫眸光熠熠,“我就更能放心他们带来的树汁,是可以直接作为药剂使用的!”

“可是,只是树木的汁液,真的能够杀死吸血鬼么?”沫蝉还是不放心。

江远枫解释,“见血封喉树的汁液还有剧毒,一旦接触血液,便能让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更何况,我们拿到的这一瓶更是经过了专业提纯的,效果更要显著!”

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沫蝉眼睛便一亮!——这岂不是跟她利用电击擒拿安迪的法子是异曲同工?

血是吸血鬼的命,不管多厉害的吸血鬼一旦心脏麻痹、血管封闭,它便也活不成了!

“更妙的是,”莫邪终于走上前来,尽量不动声色地将沫蝉从江远枫怀里拉回到自己身边,“见血封喉树极为罕有,目下只有我们中国的海南和云南才有。那帮欧洲的吸血鬼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有机会听。”

“把那东西加入血液中去,他们的鼻子再灵敏也分辨不出来——顶多,只会以为是花草的气味罢了。”莫邪耸肩,“在自大的他们看来,一杯花草茶,又能奈他们何呢?”

“太好了!”沫蝉眸子闪亮。

“只是……”沫蝉担心,“医院血库里,怕已是他们的人。我们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将树汁加入血液中?”

江远枫凝眸望沫蝉,“小婵你知道,此时负责血库的人,是谁么?”

“当然知道。”沫蝉皱眉,“是周医生。”

周医生便是沫蝉曾经的主治医生,因为好奇沫蝉的狂犬病不治而愈的原因,而数次刺探过沫蝉。到后来沫蝉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而跟周医生爆发过几次大吵。那几次大吵,外人也都知道。

于是当吸血鬼想办法接管医院血库之后,便委派了周医生来做负责人。

当初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沫蝉曾经非常难过。

江远枫凝着沫蝉,缓缓笑起,“周叔的确是个医学狂人,为了找到治疗狂犬病的法子,有一点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小婵,你别忘了,一个医生的本.能是什么?还有,他对我爸的兄弟情谊。”

沫蝉想起来了,当初几次跟周医生大吵的时候恰好撞见江夫人,周医生都称呼江夫人为“大嫂”,可见他们情谊深厚。而且周医生从小看着江远枫长大,对江远枫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信任。

“远枫你的意思是,周医生因为与我的矛盾而被吸血鬼选去负责血库事宜,但是他事实上并没有变节给吸血鬼?”沫蝉的心腾地热了起来,曾经与周医生吵架的情景,如今想来,却是那般温暖。

江远枫点头微笑,“周叔是个医学狂人,但是他首先是个医生——医生天职是治病救人。沫蝉,他所要做的都是救人于病痛,你说他又怎么会反过来伤害人类?”

“我明白了!”沫蝉眼眶狠狠地热。

沫蝉这边感动到热泪盈眶,那边厢某人的心里又酸酸的。于是某人又状似无意地插了一句,“其实还是江远枫你去找过周医生了吧?”

江远枫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恼恨得向莫邪咬牙。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非要一指头戳穿这么温情的场景。

“嗯。”他只好向沫蝉点头。

沫蝉先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江远枫跟周医生情同父子,所以他去找周医生仿佛是天经地义的……直到沫蝉猛地意识到江远枫已经不是活人,才捂住了嘴,“远枫,你该不会是……?!”

“嗯哼。”莫邪终于得意地乐了,“他给周医生托梦,钻人家梦里吓唬人家去了。不然你以为他会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大摇大摆走到那医生面前去?话说回来,就算他能走过去,那医生却也肉眼凡胎地看不见他呀!”

江远枫大窘,冲莫邪瞪眼,“忙完这件事,我会钻研一门新的手术手段——比如,给多嘴的狼,嘴巴上安一条拉链。”

“哈哈……”沫蝉大笑开。

莫邪却幽幽地盯着江远枫,“忙完了这件事,你给我乖乖滚蛋。难道真的想永远寄托在枫树上,当一个枫鬼?你该离开,去重入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