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情人幽会(1)

栗致炟的手机突然来了信息。作为省城市长,很少有人见过他用手机通话,无论是接听电话或拨出电话,众多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也没见他拿出过手机。凡是打电话找他的,一般情况都是打到他的秘书王林那里,无论座机和手机,王林都能及时准确地收到打来的电话,即使出差在外,座机的号码也会被手机带上。一般情况,是没有人直接将电话打给他的。但是,市长办公室的“红机”,却是时时有人直接通话的,能打进这部电话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物。市长办公桌上还有一部政府内部电话,能用这部电话找市长的都是政府里的要员。一般情况,多是秘书长或副市长同仁们使用这部电话找他,在政府大院,干部们是很讲工作程序和联系套路的,没人用电话去扯淡谈闲话或越级找市长的。所以,栗致炟虽然官位至高,电话的使用频率却并不高,不像有些局长,办公室的电话和手机能响个不停或有二重唱三重唱的现象。这也许与政府的机构设置有点关系,政府有专设的办公室,市长又有专门的市长办公室,又有市长专职秘书,专职秘书还有一部只对市长一人的专机。能在下边处理的事,决不往上推;能不打扰市长的事,就不去打扰。市长考虑的都是大事,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偷鸡摸狗之类的零碎,懂规矩的人都懂,就甭去找市长,找也找不到,下边的人就给你摆平了,要么,就迎面将你那“破球”踢回或踢飞

啦。

没见过市长用手机,市长并非没有手机,能直接与市长手机通话的人,一是有名有姓有地位的堂堂人物,这类人不多;二是无名无姓的没人知晓的人,这类人更少,少得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正因为这样,市长的手机铃声是很少响起的。

当栗致炟翻看刚收到的短信时,心情顿然激动起来。这不是一般的短信,这是一腔燃烧的火,一首涌动**的诗。短信写道:

万树河畔桃,新开一夜风。

满园白与红,映入碧波中。

拥抱好时节,携我去踏青。

改唐诗《春游曲》并为我所用。

落款的英文字母翻译成汉字是“你的一半”。

是陆雯发的短信。也只有陆雯,才会发这样的短信。她将唐代诗人王涯的《春游曲》改头换面,作为邀情人栗致炟一道踏青春游的邀请词,她有意注明原诗出处,是叫情人去翻读原作,以使其理解她的用意。栗致炟一看就明白,第一句诗点明的就是汴阳市北侧黄河岸畔的那个偌大的桃园。陆雯是栗致炟的情人,栗致炟也只有这一个情人。这种特殊关系早在十二年前就开始了,他们之间成为情人,似乎是偶然的,又似乎是必然的。十二年前,他刚坐上炼钢分厂厂长的位置,就做了陆雯画笔下的模特儿,女画家心中的阳刚男人、社会栋梁、民族的儿子。他第一次做模特儿,就那么顺从地依着陆雯的摆布,整整地侧坐了四个小时,直到一幅素描写生完成。那一天,为感谢模特儿的支持和配合,女画家特地做东,请男人在德府市一家小餐馆晚餐。那天回家的路上,栗致炟就想:我为什么为这个女人赔上这么多时间?他是吃过午饭就从钢厂出来的,好不容易挨到的星期日,有好些事要做,他都没去做,又有好些朋友相约,他都拒绝了,却只身来到这个年轻姑娘身边,又是一下子赔了这么多时光。时间对他非常重要,他有点心疼已白白度过的大半天时光。所以他在审问自己,为了她,我怎么舍得这么多时间?平常,他对时间是非常吝啬的。然而,他还不那么清楚,是他已经悄悄地爱上了她。一切都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发展着。对于一个事业有成的三十八岁的男人,他的物质生活虽算不得富贵,但可以达到丰衣足食了。他又有了厂长的职务,对于一个被众多同仁羡慕的他,他却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当他与陆雯邂逅以后,他所感觉到的缺少突然没有了,那是陆雯填补了他的缺少——他精神世界的空白。他与陆雯谈爱好、谈理想、谈艺术、谈人生,他们一道去喝咖啡、去吃夜宵、去郊外野餐、去大河游泳**舟。他们的行动十分秘密,秘密得即便是栗致炟身边的人都不知晓。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栗致炟很害怕同仁们发现他的秘密,他毕竟是炼钢分厂厂长,厂长就得有厂长的形象,怎么能与一个年轻姑娘拉拉扯扯、儿女情长的,尽管那段时间他与她还没有任何逾越雷池的举动。两个人都恪守着道德规则,栗致炟毕竟是已婚男子,陆雯毕竟是未婚处女,倘若两人突破道德防线,酿成的后果一定是很痛苦的。清醒着的人的举动是明智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做事不能抛开自己的身份。不过,陆雯并不像栗致炟那样怕同仁们发现她与他的接触。因为她心地坦**,她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她与栗致炟又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两个人只是有共同的志趣和言语,难道一个女人就不能有一个纯洁的男朋友吗?难道是男朋友就一定得结婚,或是一定就有肉体关系吗?她不信这个。当栗致炟当上德府市副市长时,他曾想与陆雯的关系该中断了,做一个市长与做一个厂长,概念是大不相同的。厂长与一个年轻姑娘相好,即使有些风言风语,也无大碍,这是他当上市长,以市长的位置去判断这种男女之事时方有的看法。可是,一个市长,如果长期与一个姑娘频繁接触,风言风语就会不期而至,到时候会把自己的名声搞坏的。他不像陆雯想的那样单纯,所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认为,身正也怕影子斜,他的阅历当然比陆雯丰富,见的人经的事当然比陆雯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已发觉,自己对陆雯的情感愈来愈热烈,有了一种微妙的爱恋。最近,突然对她生发出一种占有欲,若不是自己强硬地克制住情感的冲动,他们早就突破那道楚河汉界了。可以说,眼下两人都已兵临城下,一触即发,突破界限只是个时间问题。趁脑子还算清醒,明智地分手算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