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纪伯伦
于是爱尔美差说[1]，请给我们谈爱。
他[2]举头望着民众，他们一时静默了。他用洪亮的声音说：
当爱向你们召唤的时候，跟随着他，
虽然他的路程是艰险而陡峻。
当他的翅翼围卷你们的时候，屈服于他，
虽然那藏在羽翮中间的剑刃也许会伤毁你们。
当他对你们说话的时候，信从他，
虽然他的声音会把你们的梦魂击碎，如同北风吹荒了林园。
爱虽给你加冠，他也要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
他虽升到你的最高处，抚惜你在日中颤动的枝叶，
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的根柢的一切关节，使之归土。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来。
他舂打你使你**。
他筛分你使你脱壳。
他磨碾你直至洁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韧；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为上帝圣筵上的圣饼。
这些都是爱要给你们做的事情，使你知道自己心中的秘密，在这知识中你便成了“生命”心中的一屑。
假如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
那不如掩盖你的**，而躲过爱的筛打，
而走入那没有季候的世界，在那里你将欢笑，却不是尽量的笑悦，你将哭泣，却没有流干眼泪。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
当你爱的时候，你不要说“上帝在我的心中”，却要说“我在上帝的心里”。
不要想你能引导爱的路程，因为若是他觉得你配，他就导引你。
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但若是你爱，而且需求愿望，就让以下的做你的愿望吧：
溶化了你自己，像溪流般对清夜吟唱着歌曲。
要知道过度温存的痛苦。
让你对于爱的了解毁伤了你自己；
而且甘愿地喜乐地流血。
清晨醒起，以喜飏的心来致谢这爱的又一日；
日中静息，默念爱的浓欢；
晚潮退时，感谢地回家；
然后在睡时祈祷，因为有被爱者在你的心中，有赞美之歌在你的唇上。
（据浙江文艺出版社版《纪伯伦散文诗全集》）
作者档案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1883～1931），黎巴嫩著名诗人、散文家、画家，20世纪初阿拉伯海外文学杰出代表，阿拉伯现代文学奠基者之一。他的散文诗具有浓郁的诗情和深刻的哲理，被翻译成多种文字，享誉东西方文学界。
纪伯伦祖上原为名门显贵，到父辈时已经衰落。父亲因交友不慎，身陷囹圄，家贫如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母亲带着四个孩子，远涉重洋到美国波士顿谋生。两年后，纪伯伦只身回国，在贝鲁特“希克玛”（睿智）学院学习阿拉伯文。1902年，纪伯伦完成学业后，重返美国，一边作画，一边在阿拉伯《侨民报》上发表文章。1908年，他在美国女校校长玛丽·哈斯凯尔的资助下，到巴黎学习绘画，有幸得到艺术大师罗丹等的指导并游览了欧洲的文化名城、历史古迹，大大拓展了他的文学艺术视野，为后来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纪伯伦的文学创作，前期以小说为主，有短篇小说集《草原新娘》《叛逆的灵魂》、长篇小说《折断的翅膀》等；后期以散文诗和散文为主，有散文《音乐短章》、散文诗集《泪与笑》《先知》《沙与沫》等。《先知》是他的代表作。纪伯伦一生几乎没有中断过散文诗的创作。其小说中的不少段落都可以当成散文诗来读。他是一位双语作家，最初用阿拉伯语创作散文诗，后来改为用英语创作，获得巨大成功。有评论家认为，他驾驭英语的能力，可跻身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英语作家之列。
含英咀华
《论爱》选自纪伯伦的散文诗集《先知》。《先知》以智者临别赠言的方式，论述了爱与美、生与死、婚姻与家庭、劳作与安乐、法律与自由、理智与热情、善恶与宗教等人生和社会问题。诗集充满哲理，表现了诗人教人从善、改良社会的道德理想，具有浓郁的东方色彩。
《论爱》分为三节。在第一节中，诗人运用恰当的比喻，刻画了生动的形象，从而讲述了辩证的道理：“爱虽给你加冠。他也要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爱的力量是强大的，既给你带来欢乐，也给你带来痛苦。在第二节中，诗人指出人们应该追求理想和平等的爱。他说：“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只有这样的爱，才能把人引向圣洁，才能使人变得崇高。诗人进一步说明：人们要想永远生活在爱的快乐中，一切言行必须听从爱的指引。第三节论述了“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的道理。爱，就是无私奉献，同时，也要把握好爱的尺度，“要知道过度温存的痛苦”。只要有爱在你身边，就会永远幸福，“清晨醒起，以喜飏的心来致谢这爱的又一日”。
《论爱》采用对话形式，通过智者的眼光来看世界，对爱进行解答。这是一位饱经风霜、历经生活磨难的人的经验之谈。所讲道理意境高远，含义深刻，充满思辨色彩，耐人寻味，但又亲切自然，平易近人。反复运用的比喻手法，使抽象的道理变得鲜活生动，读来饶有兴味，毫无枯燥之感。
思考练习
1.谈谈你对爱的理解。
2.指出诗中运用比喻的诗句并说明其作用。
3.课外阅读培根的随笔《论友情》并与本文简要比较。
[1] 爱尔美差：据纪伯伦《先知序》，爱尔美差（Almitra）是一个圣殿女子，“他是一个预言者。”
[2] 他：指上帝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