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胖子还没有从饮水机桶上下来, 依旧弓着身子满是戒备看着覃舒妄,见面前的人靠近,它就挥舞着小爪子:“喵喵喵!”就不下去!

覃舒妄十分无奈, 有些后悔把它从猫盒子里放出来了。

正在他打算好好给这小东西讲道理时,办公室内突然响起怀年的手机铃声。

嗯?

覃舒妄回头看了眼,干脆冲橘胖子道:“得,你想蹲就继续蹲着吧。”

铃声是从沙发那边传来的,覃舒妄嫌弃被子找了找没找着, 干脆把被子抱起来,这才发现手机卡沙发缝里了,怪不得怀年怎么都找不到。

覃舒妄弯腰将手机挖出来,他笑道:“手机就在沙发上呢, 你偏要说落楼下了。”

手机那头传来怀年有些清冷的声音。

他说:“妄哥。”

覃舒妄倏地挺直脊背。

手机那头安静几秒,然后,怀年徐声问:“我的号码是你自己存的,还是我帮你存的?”

覃舒妄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他存储的“年年”的昵称, 还在想怀年是不是又觉得自己被替身了,便急着道:“我存的,昵称是你, 是你,怀年!”

“哦。”怀年似乎是笑了下, “所以,你是怎么会有我注销了五年的老号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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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饭点的停车场十分空旷, 这里是酒吧一条街,热闹的时候还没到。

偌大一个停车场就三三两两停着几辆。

怀年低头坐在后座上, 橘胖子围着他撒娇半天也不见他又什么反应。胖子毫不气馁, 从开始的蹭蹭抱抱, 到后来干脆爬到怀年腿上找了个姿势将自己盘踞起来睡觉。

覃舒妄坐在前头驾驶座上,他悄悄看怀年,他就那样单手拎了罐咖啡,手肘一动不动靠着摇下的车窗。

外面的风有些大,斜阳西沉,云层一点点将白日的温度吸收完,风里带着凉意,覃舒妄几次想把窗户关上,但看怀年没有打算动一动的意思,又只要作罢。

怀年也不知道坐多久了,他的脑子从开始的混蛋到现在逐渐变得清朗明净。

他其实并没有想起来,就是把这段时间那些零碎又奇怪的回忆衔接了起来,从结果推算经过,无数的线索就像是解题般,一截又一截奇迹般地无缝合上了。

怪不得他从觉得和柏知言的三年恋爱总是浮于表面,那么不真实。

怪不得他Feeling Club看见覃舒妄的第一眼就觉得他那么熟悉。

怪不得他遇见覃舒妄后总是有意无意把他代入到他和柏知言的那段回忆里。

怪不得他在催眠中也会看到覃舒妄的脸……

他还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简直笑死。

覃舒妄突然听怀年微不可闻地笑了声,他忙扭过大半身体看他:“怀年?”

橘胖子也抬了抬脑袋,一面舔着爪子一面“喵喵”了两声。

怀年晃了晃易拉罐,一口气把剩下的小半咖啡全都喝了,这才抬起覆下的眼睫,直面看向覃舒妄:“你不解释吗?”

“是、是要解释的。”覃舒妄的喉结微收,却也没有马上开始解释。

这副半吞半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和他晚上纵横夜/场的侃侃而谈完全背道而驰,怀年手上用力,一点点将易拉罐捏扁:“又不说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怀年。”覃舒妄打断他的话,停车场一瞬亮起的路灯将暗沉的光线驱散,冷白的光斜入后座,落在怀年疲惫而苍白的脸上,连浮在他额上的那圈薄汗都看得一清二楚,覃舒妄扶着椅背的手略收了收,“你还好吗?”

大约是无数纷乱复杂的信息全部在脑海涌现,从最初像是太阳穴被针扎过,到现在无数的尖锐绵密地往他的头上扎,怀年现在头疼得厉害。

他抬手撑了撑太阳穴:“还好。”

覃舒妄的声音发紧:“我们换个地方,先吃点东西我再慢慢解释好不好?”

“还不饿。”怀年闭了闭眼睛,落在胖子身上的手拍了拍身侧,“坐过来,你扭着身子和我说话不累?”

橘胖子警觉“喵呜”一声,怀年只好敷衍地在它身上顺了两下,橘胖子终于又舒心了,即便怀年只是将手搭在它身上它也不再抗议。

车身轻微晃动两下,覃舒妄很快开了车门坐进来,他轻微打了两个喷嚏,忙揉了揉鼻子,小声问:“你都想起来了?”

怀年摇头。

覃舒妄一噎。

怀年侧脸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但我有脑子,这么多细节再加上实证摆在眼前,我若还猜不出来就不是脑子里有血块,是进水。”

在覃舒妄坐过来的时候,橘胖子不安分的小爪子已经开始抓他的衣摆玩了,因为小时候被丢弃过,这小东西要和人熟悉起来需要非常漫长的过程,绝不是第二次见面就能让人握爪的程度。

怀年故意把胖子的爪子拦了回来,下一秒它就又伸出了试探的小脚,怀年干脆不逗它了。

“当年我们为什么分手?”怀年问。

覃舒妄有些犹豫。

“不敢说?”怀年蹙眉,“真是你给我戴了十顶八顶绿帽子?”

覃舒妄忽地变了脸:“当然不是!”

“哦。”怀年往后靠,“那是十佳好男友,怕我受刺激?”

“怀年……”

“我脑子里是血块,又不是炸/弹。”怀年有些烦躁将捏扁的易拉罐丢在踏脚处,伸手摸到了车把手,“不想说我下车了。”

覃舒妄脱口道:“因为你想去UASB,我不想你出国,我们就吵架了。”

怀年“啧”了声:“那是我把你抛弃了?”

“也、也不能这么说,当时你还很年轻,你想深造其实也没什么错。”覃舒妄硬着头皮说,“是我眼界窄了,不应该阻止你,也不应该跟你吵架。”

怀年嗤的笑出来。

覃舒妄瞬间紧张看着面前的人,他不知道怀年在笑什么,是在生气吗?

该死的,要是周简在,他或许还有个人可以商量商量,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如履薄冰。

“覃舒妄。”

“啊?”

“我问你我们当年为什么分手,不是要你自我批评。”怀年按着太阳穴的力道重了些,“你当年应该狠恨我。”

覃舒妄急道:“我是很生气,但没有恨你。”

怀年睨着他:“年前我在Feeling Club搭讪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会理一个当年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你的前男友?”

“我……”覃舒妄纠结半秒,随即泄了气般,“我以为你在玩什么游戏。”

怀年怔忡片刻后倏地笑了,居然是这样!

覃舒妄以为他在跟他玩游戏,本着和前男友玩游戏绝对不能玩不起的态度,他们稀里糊涂地旧情复燃了。

怪不得他要说:

——这才到哪儿就这么敏感,是不是太久没做了……年年?

怪不得他在看见他和周简在一起时会生气说:

——很好玩吗,怀年?

“我住院后,你就知道我失忆的事了。”

在那之后,覃舒妄对怀年的态度像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事事依他,处处宠他,是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游戏,至少那时的怀年对他是真心的。

但……

“还是不对。”针扎的刺痛渐渐变成灼烧的痛感,怀年拧住眉,“你既然知道我失忆了,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我其实当年和我交往的是你,不是柏知言?”

覃舒妄刚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

怀年还是问了。

“因为……因为当年我做了错事,是你在恨我。”

嗯?

怀年抬了下眼角:“你真出轨了?”

覃舒妄:“……”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其他人!”覃舒妄深吸了口气,“我以前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吵架后喜欢冷战,不接你电话,不回你信息,但……”但那次不接电话是因为手机坏了。

覃舒妄本来想这么解释,可又觉得好笑,没坏他会马上接吗?

当初年轻气盛的那个自己,连覃舒妄现在都不敢打包票。

“你不舒服,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一个也没接到。”覃舒妄置于膝盖的手紧紧捏着拳头,“周简说,柏知言找过去时,你晕倒在家里,还、还撞到了头。”

怀年按着额角,他脑袋里的淤血是这样来的吗?

他抿住唇:“我都失忆了,你怎么知道我恨你?”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赶我走,你让我出去……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很恨我。”覃舒妄的眼圈微红,声线有些颤抖,“所以我不敢让你想起来,又怕你将来突然受刺激会出事,又想让你慢慢地想起来。”

怀年有些意外,怪不得他前阵子总是有意无意做一些“习惯”的事,比如做他熟悉的菜……

所以李阳会告诉他关于覃舒妄的“前男友”应该也是覃舒妄某种程度上的授意,结果差点弄巧成拙,让怀年误以为自己是个替身。

那天他和周简的聊天覃舒妄果然是听见了,在那之后,覃舒妄就收敛了,连做菜都避开怀年常吃的。

覃舒妄这人怎么有点……可爱?

怀年好半天没说话,覃舒妄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后他见怀年突然将手伸向车门,他心中一惊,几乎本能扑过去捉住怀年的手腕将人拉回来:“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怀年原本是想把窗户关了,夜风实在有些冷,而且他不太舒服。没想到覃舒妄直接把他往回拉,他猝不及防就撞到了覃舒妄身上。

橘胖子也被吓到了,“喵呜”一声窜到了一旁。

怀年轻哼了声,无奈道:“我没走,想关窗。”

覃舒妄二话不说把窗户关上,怀年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差了,覃舒妄这才意识到被他圈住的手腕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怀年?”

“嗯……”怀年低低应了一声,撑坐着从覃舒妄怀里出来,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没恨你。”怀年现在回想起来,大约能确定他昏睡的时候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他当初以为自己神经病了,总是在过去的回忆里代入覃舒妄的脸,他只是想让覃舒妄离开他和柏知言的那段记忆。

覃舒妄依旧紧绷着神色:“你根本没想起来。”但怀年这是在……安慰他?

一瞬间,覃舒妄内疚自责开始蔓延泛滥,胸口难受得他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好的怀年,他当初究竟是怎么会相信他会先离开?

他当年可能也没多爱怀年,不然怎么就信了怀年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呢?

一切都是他的错!

窗户关上后,车厢内的温度很快回升,怀年稍觉得舒服了些,回头先覃舒妄整个人情绪很不对劲,眼尾通红,下颚线紧绷着。

“覃舒妄?”

覃舒妄闻声抬眸,却见面前的人俯身而来,他整个人被怀年环住了。怀年的手掌在他后背轻抚了下,“你别是要哭啊,妄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