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此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
芒角、列宿、御月本来以书香马首是瞻，但这会儿，书香却求助似的望向了玉夫。
玉夫十个手指头修整得完美无瑕，修无可修，又大抵觉得当着众人的面修脚不太合适，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冲般若招了招手。
“姑娘你过来。”
玉夫称呼般若的方式与所有人都不同。
明明般若才是他们的老大，但是他好像把自己凌驾在了她之上，不是地位尊崇的凌驾，而是内心精神力的碾压。
他就像是一个贴心大姐姐，温柔似水地对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
般若丝毫没觉得不妥，走了过去：“你见过十夜了？”
玉夫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平静地、侃侃而谈地说：“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
般若以为这个故事会跟十夜有关，于是耐心地听他说。
“故事要从七千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的平水镇，还依旧存在着……”
玉夫温情脉脉，说了一个细水长流又戛然而止的故事。
平水镇依山傍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因风景优美，造就了一大批怡人的自然景观。全国各地的人民纷纷慕名而来，导致风俗人文也独树一帜。
玉夫重点描绘了这个镇子上的人生老病死的一生。
他们生下来就要沐浴在河水中，泡上十二个时辰，没泡死的就是属于他们这个镇上的人。不幸夭折的，就是老天要收走他。
“还有这等事？”般若惊奇。
正常人怎么可能泡十二个时辰还不死？成年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刚出生的婴儿？
“所以平水镇人丁不兴。”
玉夫接下来又说道，那些死去的婴孩会被集体埋葬在悬崖上的悬棺之中。有一对夫妻，是外来人，不允他们如此做，于是村民将他们一家三口都投了河。
许是因怨气深重，一日，暴雨倾盆，足足下了三月不停。突发大水，泥石流将这个镇子淹没。
玉夫用了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才讲完这个故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牛头不对马嘴，般若虽然听得起劲，但听完后，再一回想，发现自己无法细思。
这到底讲了个啥啊？
玉夫也是一脸编不下去了的样子，连喝了两大杯水，才稍稍平静。
他五指轻扣桌面，指着松音：“你来解释。”
松音脸色一僵，愣了一瞬，定了定神，才一脸无可奈何又高深莫测地翻开了佛经。
“佛曰，因缘际会，缘起缘灭，缘聚缘散，皆由心生。”
般若等着他跟自己解释玉夫说的故事，但是松音却一本正经地念完了整本佛经。
临到午夜，他才合上书，问她：“你懂了么？”
懂？
懂什么？
懂个鬼啊？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问你们十夜在哪里，你们一个二个地跟我扯了这么远。不知道究竟扯了些什么玩意不说，还始终没人告诉我十夜去哪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般若说到这里，心里十分不安。
他们说了这么多，感觉就是在拖延时间。
般若拍案而起，大惊：“十夜是不是出事了？”
玉夫：“哪有。”
书香：“怎么会？”
御月：“你想多了。”
芒角：“不是的。”
松音：“阿弥陀佛，施主妄谬了。”
“那十夜去哪了？你们都没见到他吗？”
“……”
众人都不说话。
般若心情有些忐忑，总觉得这些人聚在这里一定没发生什么好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自己离开这里。
她一开始没放在心上，是因为书香在，玉夫和松音是十夜的人，可能替十夜隐瞒。但书香一定不会。
但现在看来，显然书香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他们都在拖延时间！
十夜，他究竟怎么了？！
般若急不可待，提步就走：“既然你们都说没有见过他，那我自己去找。”
“姑姑等等。”
书香叫住般若。
般若却步履不停：“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去王舍城一趟。”
“姑姑大可不必，十夜就在屋里。”
书香拦在般若面前。
般若顿时止住了步伐，不解地看着书香。
书香目光郑重，认真地指了指屋内：“他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我们都不能进去，一定要等到子时才能放你进去。”
般若望向屋内，透过窗户，发现原本黑暗的房间里，确实出现了柔和的烛光。霎时内心欢愉，连忙跑步去，推门走进。
十夜一身白衣，背对着她，正坐在窗前，执了一黑子，与自己博弈。
“十夜……”般若跑过去，刚叫了他的名字，十夜便阻止了她。
“不要过来。”
“什么？”般若愣住。
“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
般若糊涂了。
十夜的声音听上去与过去有些不同，更加低沉和沙哑一点。般若想问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十夜却非常坚定地阻止她靠近。
“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么？那时候的感觉……就很好。”
般若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样。
确实，那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好就是这么远。
不会太近，也不远。
他是想跟自己回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看着你在烛火下下棋。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十夜……”
般若坐在离十夜不远的地方，在十夜的引导下，回忆着二人的过往。
当她说到自己被七杀取名绿意的时候，十夜执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然后眉头微微一皱。
般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疑惑了。
般若：“你怎么了？”
十夜摇了摇头，带着思索道：“没什么，就是听到绿意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不舒服……”
“当然会不舒服了，那时候因为我认错了，差点成了你的弟妹！”
“……这样啊，是的，是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不舒服。”
十夜困惑地说着，般若却是小心机得逞似的，突然凑近了他：“那你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十夜一愣，吓了一跳。
般若往他怀里蹭，贴着他的胸口说：“你刚刚承认了你爱我呀！否则你怎会不舒服，怎会吃七杀的醋？”
十夜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舒服。”
十夜平静地说出了般若一直以来想听的话，但是般若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
“……”
十夜皱了皱眉，觉得她许是认为自己不够郑重，于是将她拥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
般若听完，却觉得不是那么好受。
过去十夜犹豫了那么多次，一次都不肯说出口，今天晚上却突然说了这么多遍，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般若耸然一惊，猛然推开了他：“不，不对。”
“哪里不对？”
“你不是十夜！”般若右手快速化形，一把匕首出现在她的掌心。
“十夜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说爱我！”她抵着他的脖颈，高声喝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