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盯着君翊,让君翊觉得毛骨悚然。

“您、您别看我,我肯定不行。就算我有拯救苍生的愿景,我也没有太霄那个能力。”

开玩笑,毁掉容易,重造有多难?

九十九座镇妖塔,那得多无私、多想死的人才能做到?

虽然君翊身为战神,力大无穷,然而他的力量从来都是霸道、带着杀气的,哪里有镇妖塔所需的那种至纯至净的魔力?

就算把他全身骨头都打断磨成粉,都不够一座镇妖塔筑基的。

“我并没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嗯?”

“太霄为鬼蜮、人间付出良多,几世修为皆归于此。如今太霄有难,我身为地藏王必当以身作则,就算拼尽一生修为,也至死不悔。”般若淡淡说完,君翊更加不淡定了。

“为了太霄你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不仅仅是为了太霄。”

“那是为谁?”

“为苍生。”

君翊听完,嗤之以鼻。

虽然世人皆传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箴言。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君翊敢肯定,般若并不是那种一心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人。

她甚至都不像一尊菩萨。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私心的人。

君翊脸上明显写着的不相信,让般若感觉到了赤。裸。裸的羞辱。

“太霄能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自己,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一看就尘缘未了。”君翊斩钉截铁地说:“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成了西天佛陀,但是你……”实在像是尘缘未尽,一身桃花债的模样。再怎么伪装都没用。

“尘缘未了,不纯不净,造不起镇妖塔。”

“谁说不可以?”

尘缘未了就未了吧,她对十夜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减少过,但依然不耽误她修成十三天的第四佛陀。连成佛都可以,造几座塔不行?

君翊:“若你强行为之,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

“……但是我怕你死。”

“有什么好怕的?”

“你寻回宝珠,镇压了四散的魔物,洗刷了太霄的冤屈,然后成为英雄,供世人传颂。而太霄怕是不会放过我。”

“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让他不得不放过你。”

“……”

说得轻巧,但其实,她根本是不在意,做完自己想做的,其他活着的人会经历什么她根本不管。

她啊,对君翊没有半点感情,也没有半点维护的。

一来一往,君翊说什么般若都能迅速怼回去,半点脸面都不留给他,这让他大为恼火且没面子。

这里若没有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带了个随从,随从听了这些话,以后传扬出去,他还活不活了?

“呃,那个,你可以先走了。”

君翊摆了摆手,让随从先行离去,去哪无所谓,总之别在他俩面前晃。

黑衣人上交不灭灯,刚要走,般若却不允。

“等等。”

黑衣人又驻足。

“我看这掌灯挺好,为何要走?”

“我也能掌灯。”君翊老脸一僵,咳嗽了一声。

与其掌灯丢人,还是不要让旁人见到他丢人为佳。

“你没人家专业。”般若夺回不灭灯,交还给黑衣人,挟着他便往前走。

君翊跟在二人身后,反倒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让他内心觉得十分诡异。一路上脸色都有些奇怪。

为了寻找存在感,总是时不时就过来挤兑黑衣人一下,仿佛想让他退下,给自己留些余地。

但般若就是不大在意君翊,与那黑衣随从倒更亲密些。

“战神大人莫要多心,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掌灯的活就留给随从,至于你……好好在后头看着我就足够了。若做了多余的事情,错过了盯着我的时机,再说闲话可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只管盯着我,旁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反正就连掌灯这种事情,我都不会指望你,你就好好歇着吧。

战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百无一用,更加烦躁了。

“你叫什么名字?”般若与黑衣随从并肩走着,般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瞎聊。

“银月。”

随从淡淡开口,半点犹豫都没有。嘶哑的嗓音,并不算好听,却吐出了一个让般若恍若隔世的名字。

般若愣愣:“哪个银,哪个月?”

“银烛秋光冷画屏的银,月有阴晴圆缺的月。”

银月说完,般若陡然驻足。

她转头望着这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子,定睛看了一瞬,旋即苦笑摇头。

“银月仙人消失已久,仙界仍有不少人念着他的威名,连名字也取同音同字,我可真是为他高兴。”

“是。”

银月之名,确实是为了纪念当年那位大公无私的仙主。

他的全脸隐藏在黑袍之下,看不见表情。

般若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却也不好奇很快去看。只是莫名的,对这个陌生的随从产生了一丝好感。

于是刻意放缓了步伐,与银月并排一道走。

“你成仙多久了?”

“不足百年。”

“一直跟着君翊上神?”

银月点头:“一直在君翊上神麾下,只不过曾经驻守在天门。这一次南坨伽耶封印被破,死伤惨重,才被调至上神身边。”

“这样啊……你平日可有好友?”

“有。”

“几人?”

“……很多。”

“都是刚成仙不久的么?”

“是。”

成仙久了的不屑于他们为伍。

“那你们平时聊些什么?”

“什么都聊。”

“比如说?”

“比如说……呃……女人。”

虽然看不见银月的表情,但般若明显能感觉到他尴尬的神情。

甚至有可能他现在已经脸红到了耳朵根。

真是可爱啊。

位处仙界底层的年轻仙人,依然拥有七情六欲,在红尘滚滚中,充满了乐趣与对未来的希望活着。

真好。

般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自以为轻松,但银月显然不这样想。

被大名鼎鼎的地藏王格外关注私生活,是一件让人非常有压力的事情。可是纵然心中有疑惑,也不大敢开口问般若什么,于是只要般若不说话,他就不说话。般若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

般若时常被他老实交代想女人的话语逗笑,惹得身后的君翊十分好奇。竖起耳朵去听,却又听不清楚。甭提有多难受了。

般若感受到银月越来越害怕,战战兢兢,不想再逗他了。笑说:“最后一个问题。”

“姑姑请问。”

“我能看看你黑袍下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