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是在十夜的怀里睡着的，等到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十夜已经不在了。
昨天十夜字字诛心，他说得不开心，她听了也觉得痛心。但也就是在这些话语里，她发现自己又被十夜绕过去了！
不管他说得有多真诚、真挚，可他还是没有接受自己！
“十夜呢？！”
般若反应过来后，四处找十夜。
然而接连问了玉夫、松音、御月、列宿、芒角，乃至书香，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他。
般若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直接就联想到了上一次十夜准备以身献祭的时候，当时，他也是派了这些人来阻挠自己。
然而众人只是连忙否认，并没有任何人让他们拦住般若。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般若虽然内心焦急，但是也不慌。她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去生机树底、袭臣带重兵把守的黑洞之外，去问袭臣。
般若：“你有见过十夜吗？”
袭臣一袭红装，军铠在身，锋芒毕露。
她态度高冷，执勤期间，目不斜视，根本没搭理般若。
般若每一次见她，她都是没有好脸色的。
般若原本是该不爽的，但是见了她这副模样反而松了一口气。
袭臣虽然武力值超群，但是喜怒都写在脸上，从来不拐弯抹角，也藏不住事。她今日仍然着红装，目光淡定，就说明十夜没事。
十夜没事，她就不担心别的了。
十夜在中午回来了。
匆匆陪般若吃了午饭，又出去了。
般若问他去了哪里，要不要陪他去，他都婉拒了。
般若觉得他在外行走，至少是重新拾起了希望，于是也不拦着。
只当他是去处理三殿的公务，半点别的怀疑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日，十夜每天早出晚归，不告诉般若自己去了哪里，也拒绝般若跟自己一起去。
三日后，般若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十夜这一天天的，绝对不是去处理公事。
他办公在哪里都可以，然而他却日日见不到人影，这就很奇怪了。
这一日傍晚，般若趁着四下无人，在房间里偷偷催动了蜉蝣龙佩，心中默念着十夜，便去到了十夜所在的地方。
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等再睁开眼，入目所及一片大红。
不是血光的猩红，而是十里红绸布，铺就而成的红。
太古殿内，所有的装饰品都被扎上了红色的绸缎，地毯也换成了金丝红绒布。大红的喜字从大殿的门口，一直贴到了尽头。三步一个小“囍”，五步一个大“囍”。龙凤呈祥的红烛照耀着大殿，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
“把帘子换成贝珠的，帐顶用笼金镶。”
十夜站在大殿之上，裤腿挽起，衣袖也是，就连头发都被随手抓来的红绸布绑了，以免耽误他干活。
他指挥着殿内的式人装点，却又觉得他们笨拙，总是不尽他意。
迫不得已，他直接撸起袖子就爬上了梯子，亲自去调整顶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拿手。好像已经做了很久。
而那一份认真卖力干活的模样，就连般若溜进来了都没察觉。
“你在干什么？”般若走到十夜身边，仰着脖子望着他。
十夜起先一愣，拿着珠帘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望着般若。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既然已经看到了，也就不好装傻了。
十夜干笑道：“如果我说，我觉得殿里太晦暗，想重新装修一下，你信么？”
般若抬了抬眉毛，淡笑：“信。”
二人一个睁着眼说瞎话，一个把瞎话当真话听。都是在演戏。
最后还是十夜先忍不住，他叹了口气，爬下梯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说：“这些日子躲着你，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没想到，都被你看到了……”
十夜认命地叹了口气，觉得般若粘得实在是紧，自己能隐瞒三日已是不易。
般若却不觉得自己粘着十夜有什么不对，喝问他：“你打算做什么？”
“娶妻……”
“娶谁？”
“你……”
般若闻言，喉头一窒，那一颗原本就提起来的心，又被他撩拨得更乱了。
“我不信。”
般若强装镇定，冷冷地说：“你若要娶我，为什么那天晚上还要拒绝我？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接受过我，怎么突然就说要娶我了？”
“说吧，你究竟要跟谁成亲？你现在说清楚，我还能接受，假如你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会成全你们。”
般若站在灯火通明的殿中，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话，以此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惊讶。
周围的洒扫宫人有式神也有真人。他们都齐刷刷地望着般若，让般若有些不自在。
般若皱眉：“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十夜也是不自在，咳嗽了一声，道：“或许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么凶的人。”
十夜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应该是：他们没有见过敢对十夜鬼王凶的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太古殿内，最凶的女人袭臣也从未对十夜红过脸，而般若……就差指着十夜的鼻子骂了。
般若也不打算收敛，接连道：“我哪里凶了？我只是在跟你摆事实讲道理，而已。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说……你喜欢的是男人？你要娶的也是男人？”
般若故作惊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十夜。
“你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十夜叹了口气，不想般若在满室宫人面前丢人，于是快速放下自己的裤脚、衣袖，整理了衣物，牵着般若的手，把她带回了寝宫。
十夜的寝宫里，也是一片喜色。
大红的鸾凤锦被，绣鸳鸯的枕头堆满了床前。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是般若最喜欢的丝绒云锦质地。全屋的陈设上都贴满了双喜剪纸。
一对半人高的龙凤红烛的烛火是引了四道的不灭业火而来，永不熄灭，永不融化。除非十夜挥灭它，否则无论何时，殿堂内都是灯火通明的。
然而所有的喜庆却又不刺目，就好像，红色上被覆盖了一层暖暖的金色，热烈之上又覆盖了一层温柔。
“这是如何做到的？”
般若抚摸着红锦被，触手光滑柔和，那一层金光，看得到却摸不到。
十夜：“知道你不喜欢红，所以特地为你而制的。”
血狱的日子，终是般若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然而成亲不用红色又说不过去。他总希望一切都很完美，没有瑕疵。
十夜缓缓道：“那天晚上我没有答复你，不是因为拒绝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由身为男人的我来开口。”
“什么？”般若愣了一下。
十夜红着脸，又继续道：“你总怪我从没有说过爱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在我看来，说爱就是承诺，过去我给不起你承诺，所以总是退却。直到你跟我说，假如没有了我，未来也没有意义，我突然觉得，或许我更应该珍惜当下。”
“般若，很抱歉，我现在还是没有资格说爱你，因为在我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我答应你，等我救出鬼母，解放六道众生，真正能够脱下一身枷锁。到时候，我一定只爱你。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地爱你。”
“但是现在，就算无法开口说爱你，我却还是自私地想要恳求你，与我一同奔赴泥泞里。”
十夜站在般若面前，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朵无颜花。
这朵无颜花保存完好，不是当初般若怎么盗都盗不走的那一朵。而是完整而簇新的一朵。
“以前你一直想要这朵花，我不太明白是为了什么，但是只要你想要，我寻遍鬼蜮也会为你寻来。原本我想等到这里全部完工了再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想等下次了。”
十夜拿着无颜花，在般若惊诧的目光中，突然单膝跪地。
他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般若，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