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析呢?”

“安顿下来了。”辰北一手接过陆遥递来的毯子,披到身上。

医院急诊部的门口,警车已经离去了部分,陆遥回头望了眼正在接受救治的医护人员,叹了口气,飞快地在电脑上敲击着。

“我等下就回组里,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还出什么事了?”辰北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直直地望着她。

陆遥合上电脑,呆呆地望着前方,和着晚风,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痕清晰可见:“刘匀的身份成了谜,他不是尹树青的儿子,他与尹家没有任何关系。”

辰北沉默了一阵,他把毯子摘下,揉了揉有些发凉的鼻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鉴定课在最初递给我们的鉴定报告中,刘匀确实是尹树青的儿子,而这回却又不是了,难不成还基因突变了?”陆遥猛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她狠狠地抹了把脸,什么都没抹去,“数据被篡改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在别人布下的网里挣扎,还怎么调查出案件的真相?”

“先不说数据是怎么被篡改的,刘匀假扮成尹书的目的是什么?”辰北在医院门前踱起了步子,“仅仅只是为了把我们带向错误的方向?那他未免准备得太仓促,漏洞百出,发现他是迟早的问题。”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陆遥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被灭口?”

“刘匀毫无疑问是知道些真相的人,就和汪烨一样,对方利用了他们的弱点,让他们为自己做事,使用完就消灭,不留下后患,刘匀在这个时候被杀,是因为他已经快要被我们发现了,这颗棋子已经没用了。”辰北停下脚步,“我甚至觉得他们利用刘匀的目的没有达到,就放弃了,为了以防万一,甚至不惜将其他人也一并抹去。”

手机铃声响起,陆遥瞟了眼手机屏幕:“他们已经在了,我们也快点过去,剩下的事一起讨论。”

凌晨的专案组大楼灯火通明,一楼的长板桌边,众人集合,毫无困意,只是不管是谁都面带倦容,脸色难看。

“吴禹思,男,35岁,庐月人,以前在龙城混黑帮,后因为偷窃内部财务被逐出帮派,一些地下交易的杀手买卖要去后,成为了职业杀手,给钱杀人,不透露雇主信息,口风严得跟块磐石似的。”王朔把几张照片放到桌上,“女的吴小彤,21岁,名义上吴禹思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小时候被人贩子卖到龙城,逃出来后被吴禹思收养,一样也是给钱杀人,帮吴禹思打下手。”

王朔拉了把椅子坐下:“吴禹思承认车是他撞的,但是雇主是谁等其他信息一概不答,视死如归,吴小彤也这样。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杀掉汪烨那次,是他干的吗?”邹秦站了起来。

“不是,另有其人,他是前几日刚到的青茗,已经去核查过他住的地方,没有狙击枪,而根据一些线人所说,吴禹思不是个能远程狙击的料,而且在龙城的时候,线人天天在地下赌场盯着他,刚好汪烨被杀的那一天,吴禹思也在赌场。”王朔的脸色铁青,“可见对方警惕性很高,用完一人换一人。”

“拿钱杀人,售后服务就那么好?死咬着不说,拜把兄弟呢么?”陆遥对比着桌上的照片,“他和雇主怎么联系的?”

“不是我们能查的出来的通讯方式,这也算是他们业界不成文的规定了,例如最传统的那种,托人私交信件或纸张,阅后即焚。”王朔按了按太阳穴,“一些毒贩子也常常搞这一套,老旧,但安全。”

“这个雇主毫无疑问也就是二十年前犯下案件的凶手,杀手的费用不便宜,他还养一群,可见这二十年发达了。”潘奕拿着一根笔,转来转去,“现在让他们松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朔稍稍面露难色,放在古代,还能严刑逼供用皮肉之苦摧残意志,而现代,他们只能反复反复审讯,运用一些审讯技巧,最过分的不过就是不让嫌疑人睡觉24小时反复轮番上阵审讯,最后使其心理崩溃,全部交代罢了。

有多少把握,还真说不准。

“辰北,你说说看。”注意到辰北一直沉默不言,王朔直接点名,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吴禹思现在在我们手里,是个先机,但他不开口的原因和汪烨应该相差无几。”辰北从桌上挑出吴禹思的资料,“威胁,胁迫,筹码,让他不得不卖命,不得不闭口不言,这才是那个人会使用的手段。”

“也就是,他也是被威胁了?”陆遥眯起眼,“你的意思是,想要让他开口,就把那个横在中间的筹码也收到我们这里来?”

辰北点点头:“但那并不容易,也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王朔皱起眉头沉吟片刻,一拍桌子:“查!全部查清楚,他跟什么人接触过,周边都有谁全部都查!我们不能再现在被动的位置了!”

众人点点头。

辰北思考了一阵,面向王朔:“刘匀的事就交给我,我还有一些地方很疑惑。”

提到刘匀,大家又是一阵沉默,但谁都心知肚明,会出现刘匀这件事的乌龙,最终的内鬼就出在市局里。

“局里有鬼。”潘奕简洁明了地吐了四个字,“从在辰老师的眼镜里装那些东西到安插刘匀,不是市局里的人根本做不到。”

“鉴定课的人怎么说?”辰北抬头,“当时给刘匀和尹树青做亲子鉴定的是谁?”

“当时负责鉴定的并不是鉴定课的人,鉴定课只是负责中转报告。”王朔长叹一口气,“做亲子鉴定的是在医院,正规三甲医院,青茗市立医院,简称市医院。”

陆遥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是样本被掉包了还是医生有问题?”

 “现在还不敢断定。”王朔摇头,“这毕竟牵扯到了市局之外的机构,里面的关系一定不那么简单。”

“你们有没有觉得,医院医生这类词汇出现的太多了?”辰北冷不丁的发言让所有人都突然茫然起来。

陆遥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最初我们分析犯人入室杀人,可能先用药物使尹氏夫妇丧失了反抗能力,犯人懂医,其次,犯人将所有尸骨都整齐地捞起来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分析,犯人可能懂医,加上这回出事的地点又在医院,很难让人不联想。”辰北平静地说着,“至少在不止一个犯人的团体中,必定有一个医生或者熟悉医学的人。”

“只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能够找到这个人的线索。”陆遥接上他的话。

“很快就会有的。”辰北双手合十交叉,“我有一种预感,对方已经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梅雨暂停,难得有一天不下雨,还洒了些许阳光,辰北寻着空,直接到了市医院。

他找到病房推开门,正打算喊时析名字,发现里面只立着徐医生。

“时析呢?”辰北扶着房门,“我没记错房间号吧。”

“没记错。”徐天华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平静地望着里面。

“他不在病房?哦……是做什么检查去了吗?”辰北朝着走廊望了望。

“你的这位病人胆子可大着呢,上次的铁人三项不说,这回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溜了。”徐天华扔了张纸给他。

辰北接过,展开,纸上只有四个字。

我想看海。

“看看,结合文字感受一下,这放在太宰治文学里搞得跟要自杀了似的。”徐天华指着病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与病号服,脸上蕴着怒气,“三天后把这人领回去啊,我管不了了!”

没想到辰北一脸惊讶,还带着几分惊喜:“三天后就可以出院了?”

“当然。”徐天华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人家可是铁人,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第一天跟快死了一样,第二天除了身子无力,啥指标都恢复了,车都撞扁了他也没脑震**,我还担心他失血过多呢结果血红蛋白比我都高,这样的人不放回家浪费医院资源吗?”

明明是一番不客气的话,辰北听了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能有啥事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徐医生摆摆手,示意他快点消失。

青茗市靠海,唯一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海岸就是在东海岸经过开发的阳光海滩,但那里一直是热门地,长年累月一年四季都挤满了人,时析真的会去那里吗?

车子驶过人潮汹涌的海岸,穿过隧道,到了山的另一侧,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海浪和山间树丛随风飒飒的声音。

辰北停好车,沿着小路走进树丛里,下到海岸边上。

以前父亲喜欢带着一家人爬山,海岸边上的这座白山他已经爬了好几次,当然也知道这一片相对隐蔽的海域。

这一片海滩并未开发,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此时空无一人,时析坐在海边的堤岸上,眺望着大海,海风吹拂起他的发丝,他一动未动,跟静止的画卷一样。

根本不需要寻找,他就在那里。

听到了辰北的脚步声,时析微微侧过身,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等着辰北向自己走来。

“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辰北在他身后站定,伸手掐了他的鼻子一下,“现在危险还没解除,你就那么大胆走出医院?那里好歹还有市局的人在,比较安全。”

“徐医生不让我出去。”时析捂住鼻子,声音有些委屈,“抱歉……”

“憋死了?”

时析点点头。

辰北坐到他边上,递上一盒小番茄,一脸等着被夸奖的表情,时析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不要?那我自己吃了。”

话音刚落,时析就迅速地拿过盒子,拆开外包装,辰北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突然想到他之前的伤。

“转过来。”

时析叼着番茄,听话地把头转了过来。

辰北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仔细地检查着伤口的状况:“徐医生通知我说你再过几天可以出院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你放弃治疗了,不过伤口确实恢复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