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六晚饭之后,我准时来到了桑子家。
客厅里除了桑子和穆安,还坐着两个男人,神情都很凝重。礼貌地寒喧之后,穆安向我介绍了他们。文雅庄重的那位是黄羽律师,清瘦略显神经质的是诗人九子。接着,穆安也向他们介绍了我。
柠檬黄的灯光,把每张脸都照得很柔和。唱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古钢琴声,太熟悉了,正是巴赫的传世之作——《赋格的艺术》。小几上的电壶里煮着茶,白色蒸气袅袅溢出,散发着纯正的清香。
穆安递给我一支烟,并给我打着火。他穿了一套银灰色休闲装,脸刮得很干净,皮肤光洁,英挺之气中暗藏着忧郁,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桑子一直像个封闭的王国,竟这么快就接纳你了。”穆安开始和我搭话。
“不,应该说桑子给我开了门,还没让我登堂入室。”我苦笑了一下,“那个王国的主人是你。”
“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毕竟是我带大的。”他想了想,露出一丝笑容,“她小时候是个‘见饭愁’,八、九岁还要我喂着吃呢。”
“你是舍不掉桑子了!”我说。
“我也狠心舍过她……”他下意识地看了黄羽一眼。
黄羽有些窘,低下头摆弄打火机。
我望着身边的桑子,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看来这种场合使她很难堪。
“桑子,你也舍不掉你表哥吧?”我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
“别问这个了……”她乞求地望着我,神情惶恐。
“好,不问。反正我也明白了!”我好言安抚着她。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聚在我和桑子身上,有些惶惑,也有些好奇。也许我有点忘情了?让人看起来很不妥?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我绝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让事情变得节外生枝。
接着,几个人都沉默了,唱片也停止了,客厅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大家各怀心事,都是不平静的。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咨询,我几乎没碰到这么棘手的个案。也许,是我把自己卷进去的缘故吧?
不能再留恋了,我必须从这个泥坑里自拔,是该快刀斩乱麻了。
我长舒一口气,果断地对桑子和穆安说:“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向你们建议,既然不能分,就堂堂正正地合吧!”
“冯医生说得有道理,”九子郑重地说,“分即死,合即生!我们几个作见证人……”
“九子……”穆安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穆安,再这么过下去很危险。”黄羽说,“桑子已经出过一次事了!”
桑子的脸涨得通红,听不下去了,一个人跑到了院子里。室内没有了桑子,紧张的气氛似乎有所松动。
“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我耐心地问穆安。
穆安又点上一支烟,抽了好几口,才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不用有顾虑,就把我当成心理医生!”我鼓励他。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父母去世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是我亲妹妹。知道真相时,我尽管已经懂事了,但怎么也做不到把她当表妹看待!”
“听桑子说,你对她有过一次冲动。当时,是什么把你惊醒了?”
“有个很怪的感觉,缠我很多年了——我一对她有冲动,她就会变成了八岁时的样子,瘦小、单薄、失魂落魄。亲人们走后,好长一段时间,夜里我都得抱着那个小身体睡觉,稍一放开,她就哆嗦成一团……”他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我怎么能对我八岁的妹妹施暴啊,那样我还是人吗……”
穆安的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打击,事态远远比我想象的严重——更危险的不是桑子,而是穆安!桑子的忧郁是外显的,而穆安的则是隐蔽的,如果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我的心情沉重起来,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可只要没有完全绝望,还有一丝疏通的可能,我都应该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接着,我把巴赫和他堂妹的故事讲了出来,穆安听得挺震动。
“学学巴赫和他堂妹吧,身心结合!你们没有退路了。”我鼓励地说。
“说不定可以一通百通!”黄羽说,“我和九子都快被你们拖垮了。”
“你们不做出榜样,我和我表妹怎么有勇气和世俗争斗?”诗人九子**澎湃。
“慢慢适应。朋友们都在支持你们!”我说。
“你们有爱情,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九子说。
“可以慢慢实施这件事,但不能退缩!”我再次给穆安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