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虽然它及时收回话语。

但陈望还是听到了虚无两个字。

所以,是空间,还是洞天,亦或是另一片小天地?

陈望若有所思,心头接连泛过几个猜测。

看这小玩意的神色,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

他这会却只能装作没听到。

万一问急了眼,如先前那般,凭空凝聚一条长鞭,陈望自问也承受不住几下。

“那你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留下来了。”

金鳞蛊躺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悠闲自在的道。

“?”

听到它这个理所当然的回答。

陈望眉头一皱。

心里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什么玩意?

这是真打算缠上我了?

“怎么,你这幅表情是不愿意?”

小玩意极为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

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淡淡的看了过来。

即便只是如此随意的一扫而过。

陈望却瞬间感觉到,一股惊人无比的压迫感笼罩而下。

就如一叶扁舟。

在茫茫大海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风浪袭击。

似乎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

犹豫了下,陈望违心的说了一句假话。

“没有没有。”

“唔……那就好。”

金鳞蛊脸色瞬间有阴转晴,甚至还不忘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着。

见状,陈望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心里一阵腹诽。

恨不得给它来上几下,让它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

偏偏,他还又不是对手。

真要动手的话。

恐怕刚刚一起念头,就会被反杀。

但一想到以后到哪都有一头虫子跟着,陈望就浑身不得劲,说不出的难受。

“对了,本神的存在暂时保密,不准泄露出去。”

陈望还在暗自腹诽。

金鳞蛊的声音再度传来。

闻言,陈望不禁斜瞥了它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

你老人家都这么躺着了,当别人瞎子呢,到时候被人看到,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都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不过。

金鳞蛊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

只见它身上那些神秘的蛊纹一闪,刹那间,它便凭空消失不见。

“嗯?”

看到这一幕。

陈望脸色微微一变。

下意识扫过四周。

但令他诧异的是,竟然找不到它丝毫存在的气息,仿佛之前一切都不过是错觉而已。

要知道,他的匿形手段,是在收敛内劲之下,再借助于夜色遮掩,方能做到隐藏身形。

也就是白三娘实力差了些。

在真正的武道强者面前,他那点手段根本无所遁形。

毕竟再如何屏气凝神,敛去内劲。

人终究不是死物。

只能尽可能将气息、心跳,血液流动,压制到一个极低的程度。

但眼下……

金鳞蛊却是真正做到了消失于无形的地步。

滴水不漏,毫无波动。

一开始他还不信邪,直到接连尝试了数次,才终于放弃。

这家伙虽然小,但好歹也是蛊神投影……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蛊神的身外化身。

没错。

在他身上待了这么久。

陈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小玩意身上血肉气息俱在,与之前白三娘放出的本命蛊几乎如出一辙。

纵然蛊神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应该也无法做到,将投影凝聚成一个有意识、有生命的活物。

而身外化身,陈望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但想必与诡异莫测的苗疆蛊术脱离不了联系。

还有,最关键一点。

从刚才这个小玩意差点说漏嘴的那句话中,不难推断,蛊神应该陷入了沉眠,或者被困于虚无,无法本体降临。

而如小玩意这样的身外化身,应该不止一个。

只有受到引神术召引时。

它们方才能够逃离出来。

只不过,怕是苗疆那些老家伙也想不到,被他们视为信仰的蛊神,竟然会自行逃走。

就在他思索间。

眼前画面一闪。

那头金鳞蛊再度凭空出现。

但这一次,小玩意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似乎在说,看到没有,这点小事本神还需要你来考虑?

陈望暗自心惊。

脸上却没有太多变化。

只是淡淡的问道,“为什么?”

“我不能离开太久……而且,本神刚才扫了一眼,周围还是有几只稍微打点的蝼蚁存在,有可能威胁到本神。”

面对他的询问。

金鳞蛊犹豫了片刻。

这才故作平静的说道。

只是,听到这话,陈望心里瞬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前者还好。

他之前其实就有所猜测。

蛊神的身外化身,自然不能离开本体太久,要不然,无数年来陷入沉睡中的蛊神,如何掌控它们?

让他震惊的是第二点。

按照这个小玩意的说法。

中海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金鳞蛊虽小,但实力之强横,以及手段之恐怖,陈望都看在眼里。

能够让它说出威胁到自身这种话。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中海……有至强者存在!

不知道是武道强者,还是修行中人。

还有,龙王庙的赤明老道是否名列其中?

一霎那的功夫里。

陈望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最早下山入世,在江边公园碰到宁河图时,他就问过,中海可有真元武者。

对此宁河图面露苦笑。

言明中海有四大古武世家。

即便是实力最强的张龙虎,也不过明劲层次、

那时他还奇怪。

中海虽然只是一隅之地,但好歹人口千万,繁华无比,千年前就已经建城。

武道再如何没落,也不该连一个化劲武者都找不到。

当他与张龙虎交手后。

他才发现,就算是龙虎山外族,张龙虎的实力也不堪一击。

再然后,为了堪破雁**山顶石碑上所刻的金纂密箓。

他又四处寻找千年古观,试图找出一位修行高人,但铜臭遍地的城隍庙、太清宫,让他望而却步,失望不已。

最终还是到距离市区几十里外的太极湖边。

遇到了赤明老道。

所以,陈望信了,真以为中海不过如此。

直到此刻。

他才后知后觉。

偌大的中海,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强者?

能让金鳞蛊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出,那些暗中隐藏的强者。

若是武道中人,恐怕至少也是罡劲以上。

要是修行中人的话。

肉身秘境巅峰?

还是已经堪破了第一步?

陈望实在不敢想象。

毕竟他到现在,也才刚刚踏入了第一层的炼气关,肉身秘境尚且不敢揣摩,更何况神魂秘境?

“那他们会不会感应到这边的情况?”

陈望忽然想到一件事。

忍不住询问道。

既然是藏身闹市的至强者。

柳家这边的动静,又闹得如此之大,雷云密布、蛊神降临,恐怕很难逃得过那些人的感应。

要是循着气息赶来。

到时候双方相遇。

一旦动手,至少也是山崩地裂级别的战斗。

他一个化劲武者,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稍微被波及到,都是重伤的下场吧。

“或许吧。”

金鳞蛊也有些犹豫。

“不过,一时半会肯定不可能赶得来。”

陈望眉头一皱。

这个回答,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一时半会不会来,意思不就是迟早会赶来。

“放心,就算来了,他们也察觉不到本神的存在。”

听到这话,陈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倒不是担心别的。

只怕到时候万一一言不合展开厮杀。

苏灵溪她们都还在。

他没有把握,能将她们尽数安全带离柳家,不受伤害。

虽然有些厌烦这小玩意缠上自己。

但比起苏灵溪她们的安危,陈望还是更希望不要战斗的好。

“既然如此……”

陈望抬头朝着四周努了努嘴。

眼下整个柳家,还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股诡异的气息波动,就算是普通人都能感觉得到。

真当那些至强者是瞎子?

会选择性的忽略?

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金鳞蛊虽然有些不耐,但还是一声低喝。

口中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听着就像是一道兽吼。

随着音节传出,只见它身上无数金色蛊纹浮现,彼此交叠。

仿佛子在进行着一场祭祀,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和神秘感。

金色蛊纹浮动间。

陈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猛地抬起头。

原本笼罩在柳家上空漆黑如墨的云雾,竟是瞬间散去。

速度之快,就像是有人按了下开关,让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灯火通明。

紧随云雾散去的。

还有漫天遮盖的雷云。

被掩住的圆月重新出现,如同一只银盘,挂在了天穹之间,银河横穿南北,无数星辰闪烁。

一切再次恢复了原状。

柳家四周垂落地风灯里火烛燃烧,擂台上的灯光再度亮起。

仿佛……

之前只是做了一场梦。

甚至是眨了下眼睛,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陈望瞪着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四周,纵然是他都没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操纵天象?

这他娘是什么实力!

但当他目光扫过观战席四周时,方才明白,之前那一切绝不会是幻觉。

与之前井井有条相比,此刻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摧残。

到处狼藉一片。

因为慌乱发生的踩踏事故,导致无数人受伤。

痛苦声不断。

只是……

当四周天空再度亮起。

原本慌乱的众人,瞬间愣住,一个个停下身形,抬头望向天空。

激动、错愕、不敢置信。

各种情绪在脸上浮现。

“天亮了?”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黑夜退去了。”

一道接着一道的惊呼声响起。

之前黑暗笼罩的时候,他们无比绝望,一度以为必死无疑。

没想到……

死亡并未降临。

反而重新迎来了光明。

侥幸活下来的他们,满脸的庆幸,短暂的狂呼后,一个个双手捧着脸庞,泪流满面。

不是经历过刚才的一切。

旁人都无法想象那种绝望的感觉。

擂台一角,柳沐斋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原本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再度灯火通明。

他整个人一下不禁怔住了。

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黯淡的目光里,渐渐浮现出点点光芒。

没事了……

尤其是当他目光扫过远处陈望时,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最后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

绝境逢生的惊喜。

在他心中蔓延。

擂台另一边。

枯坐在木椅上,双眼无神的萧天成,被周围的欢呼声惊醒。

缓缓地睁开眼睛。

抬头看向四周。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诚儿……”

双手撑着扶手起身。

但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反而会变得虚弱无力。

颤颤巍巍的他,差点再次跌倒。

不过他却毫不在意,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四处奔走。

直到……

他走遍了观战席。

绕到另一边时。

看着那道躺在血泊里,双眼瞪大,满脸不甘的身影时。

一瞬间,萧天成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

浑身鲜血就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般。

诚儿……死了?

不,这怎么可能!

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只是带他看了一场医道之争,他就没了?

萧天成只觉得胸口下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痛苦,无力,难以喘息。

三个儿女里,他最宠爱的就是萧诚,不仅是因为他年纪最小。

而且他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每次看到他。

萧天成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所以,即便萧诚顽劣,有些恶习,他都能包容下来,面对他的要求,更是尽可能的满足。

为此夫人都经常说他过于偏心了。

但萧天成却总是一笑置之。

他一辈子打下的偌大家业,到时候都会留给长子继承,偏爱一些幺儿怎么了?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

只是带他来了一趟中海,想着替他规划下以后的路。

结果……

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这里。

噗!

萧天成气急攻心,张口吐出一大口现需。

“诚儿……”

听到那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正盯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白三娘的柳沐斋猛地回过头去。

一眼就看到萧天成吐血的一幕。

而地上……

萧诚脸色灰败,毫无气息,显然已经死去了多时。

“这……”

柳沐斋脸色一变。

哪还顾得上好奇那个妖女为何会受伤。

深吸了几口气,快步冲到萧天成身边,一把将他扶住。

“萧老哥……这,这怎么回事?”

被他扶着的萧天成,一瞬间的功夫,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人生三大痛。

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他竟然经历了两次。

几岁时,父亲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崖,是母亲独自一人将他们兄弟几个拉扯着抚养长大。

也是因为那段经历。

让他比同龄的人更为成熟。

一心想着出人头地。

为了这个梦想,十五岁的他,能在工地上几个月,就为了攒够去临海的钱。

能够在大冬天站在路灯下看书,即便冻的瑟瑟发抖,双手双脚满是冻疮。

但他却无法忍受。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

却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痛。

撕心裂肺,都尚不足以形容。

“萧老哥……你节哀。”

“千万不能倒下了,身体重要。”

柳沐斋也不曾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位老大哥。

当年他自觉闭门造车,无法让自己在医道一途上有所成就。

于是,独身一人,四处拜访医道界的国医圣手。

当听闻临海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最近声名鹊起的大国医时。

他欣然前往。

萧天成那时刚刚接手师傅的药铺。

白天垂堂坐诊,替人看病。

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空,两个人就在书房里讨论医道。

足足半个月时间,两个人都是收获良多,交情更是日益深厚。

从那过后。

两人无论多忙,每年都会抽空,或是他前往临海,或者是萧天成来到中海。

手足之情,一直维系到如今。

这次中海的医道之争,因为太过凶险,柳沐斋觉得自己大概率也是凶多吉少,怕萧天成会担心,于是干脆没有邀请他来。

但他没想到。

听闻了消息,萧天成竟然连夜赶往,为自己助阵。

可是……

他怎么都没料到。

如今自己倒是相安无事,反而萧老哥的儿子殒命于此。

看着萧天成痛入骨髓的表情,空洞无神的双眼。

柳沐斋也是心如刀割。

后院。

原本守在院门后的宁柔和苏灵溪,看着忽然间退去的黑暗。

两个女孩儿不禁四目相对。

然后激动的相互拥抱着搂在一起。

紧绷着的小脸上笑靥如花,明媚动人。

“没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

“快,回去告诉方曦和霏霏她们,还有许阿姨。”

“对对,她们现在肯定还在担心着呢。”

两个女孩牵着手,快步往房间那边跑去,头顶月明星稀,四周奇花异草,衬托的这一幕如同画卷。

呼——

渐渐的。

陈望也回过神来。

下意识长长的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没出大事就行。

“等等……来了!”

只是,他刚松了口气,原本躺在肩膀上的金蚕蛊忽然一下弹起,那张灵动的小脸上,竟是闪过几分凝重和紧张。

“谁,谁来了?”

陈望一怔,下意识问道。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下意识将五感提到极致,抬起眸子,目光如刀般望向夜色笼罩下的四周。

那些隐藏在中海里的至强者。

还是被这边的天象异变吸引,赶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