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陈邻一点也不信徐存湛的鬼话。他表情越是无辜陈邻越是不信,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好几下。

当然,光靠陈邻的手摸是摸不出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花脸的。甚至因为她自己摸自己的那几下,脸蛋花得更严重了,黑色灶灰被蹭开,沿着白里透红的脸颊皮肤蹭开,留下散乱无序的手指印子。

最后也没摸出什么,陈邻只好姑且信了徐存湛的话。两人离开院子,找了个没人的回廊阶梯处坐下,徐存湛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香气扑鼻,质量明显区别于万喜堂的大锅饭。

陈邻饿得厉害,接过碗筷就开始吃饭。她吃饭时,徐存湛就在旁边折一块手帕。

很粗糙的手帕,天青色,布料平平甚至有些粗糙。徐存湛折得很仔细,两手拎着手帕的一角将其对叠——小巧的方形手帕,和少年那双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邻边吃饭,边分心看徐存湛折手帕。他那双手修长,骨节大,手背上指骨顶着皮肤突出痕迹,青筋分明蜿蜒向小臂。尽管就年龄来说徐存湛恰恰好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尤其是那张脸更是让人总生出面前人似乎还是个青葱少年的错觉。

但他那双手却显然是男人的手。

那双手不管是握剑还是拿刀,挽弓还是抓住猎物,手指合拢宛如铜浇铁铸,手背青筋会因为施力而明显暴起,力量感与危险的气息并存。

但现在这双手在叠手帕。

虽然那只是一方素帕子,没有绣花也没有香气,更没有什么柔和俏丽的颜色。但光是这样一小块柔软的布织物躺在徐存湛指间,就已经足够突兀了。

但偏偏徐存湛折得很好,很整齐。那双看起来只适合做些大刀阔斧的事情的手,折起手帕来细致又灵活。

陈邻嚼着排骨肉,一边想着排骨肉炖胡萝卜好好吃,一边又想着徐存湛真的很会做手工活。

她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舔了舔嘴巴,问:“你以前学过手工活吗?”

徐存湛:“嗯?”

陈邻给他举例子:“比如说剪纸啊绣花啊之类的。”

徐存湛摇头:“我没事去学那些做什么?”

陈邻忍不住又看了眼徐存湛的手,他刚好捏着手帕一角叠完最后一个步骤,叠得特别整齐,就算是全世界最苛刻的强迫症来了,大概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嘟哝:“天生的?啊,天才……”

可能因为自己不是天才,所以在看见徐存湛这样的天才时,陈邻产生了几分微妙的心理。

本以为平时总是自负又骄傲的少年会自然而然认下‘天才’这个称号。但徐存湛却破天荒的反驳了陈邻。

他将叠好的手帕放置于掌心,道:“修道者的身体有灵力进行维护和加持,在任何方面都要远胜于凡人。若是拿凡人的标准来对比修道者,那么每个修道者都是天才了。”

陈邻:“……其他修道者也能把绳子结尾编成蝴蝶吗?”

徐存湛理所当然回答:“修道者记忆力出众,编绳子这种事情本就该一眼记住。若是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要怎么记住那些枯燥又长篇大论的心法与修行典籍?”

陈邻被说服了,悻悻点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排骨肉。徐存湛偏过脸看了眼她面前的菜盘子,开口:“你不爱吃青菜?”

陈邻跟着低头看菜盘子:排骨和胡萝卜都快被她扒拉完了,那盘青菜才堪堪动了两筷子。

她捏着筷子的手动了动,那双木筷子在她手上打转,心虚的表情十分明显的浮现在陈邻那张被灶灰抹花的脸上。

在片刻沉默后,陈邻转着筷子,小声:“胡萝卜也算青菜……蔬菜都是青菜吧?”

徐存湛:“……”

陈邻抬起脸,眼巴巴望着他。或许是因为徐存湛对她确实好,即使偶尔吓唬她,但在大部分时候却依旧扮演着无底线偏爱纵容的角色——于是陈邻也无意识的,在他面前流露出几分本性。

徐存湛眨了眨眼,单手支着自己脸颊,“算,胡萝卜自然也是青菜。”

陈邻被肯定了,有些意外,瞥他,又忍不住笑。她意识到自己笑了,连忙压下嘴角弧度,低头老老实实吃饭。

尽管徐存湛已经控制着量没有多做,陈邻也确实因为在厨房帮忙了一天而很饿,但她最后还是没能吃完徐存湛做的饭。

吃完两碗后陈邻便放下碗筷,摸着自己肚子:“饱了饱了,吃得还有点撑。”徐存湛看着剩下的饭菜,露出怀疑神色:“饱了?”

陈邻点头。

徐存湛:“一点也吃不下了?”

陈邻眉毛一撇,神色有些可怜,“一点也吃不下了。”

徐存湛伸手摸了摸陈邻肚子——和灵偶那具不管吃多少都不会出现具体反应的躯体不同,这具身体只需要往里面填两碗饭和些许荤菜,就能将小腹撑得微微圆润的鼓起来。

徐存湛又低头看了眼食盒,再一次被陈邻震撼到。

徐存湛:“我师侄养的狗都不止吃这点。”

陈邻无语,吐槽:“你到底有多喜欢你师侄养的那条狗?”

徐存湛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人际关系,就连发小和关系不错的朋友,认识的昭昭,有苏的族长大狐狸——这些人都是徐存湛遇到了不得不去接触对方的事情后,陈邻才知道对方存在的。

相比之下,他师侄养的那条狗出镜率高得有些离谱。

徐存湛眉头一皱,回答很快:“不是很喜欢,只不过偶尔喂它。”

陈邻听了这个回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联想。

“你……专门去学做饭,不会是为了做饭给狗吃吧?”陈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徐存湛。

这种事情安在别人身上或许离谱,但如果是徐存湛的话,似乎也很正常。

在陈邻震惊目光的注视下,徐存湛无所谓的点了下头,道:“也不是专门做给它吃,就是偶尔看见它,会突然想喂一下。”

这是实话。徐存湛并没有那种坏学生偶然做了好事被抓包的羞耻感,因为对他来说喂狗并不算好事。

陈邻震惊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好震惊的。徐存湛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他做过的所有事情里面,最让陈邻震惊的应该是喜欢自己这件事——

陈邻没吃完的饭菜,徐存湛顺手就拿过去吃了。那张被他叠得很整齐的手帕被他摆在膝盖上。

之前陈邻吃饭的时候徐存湛在叠手帕,现在轮到徐存湛吃饭的时候陈邻反而没有事情可做了。她偏过头看着徐存湛吃饭,看他一手筷子一手饭碗,连眉毛都不眨一下的夹起大筷青菜塞进嘴里,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那张秀美面容上原本高不可攀的凛然,此刻全然因为徐存湛被饭菜塞得鼓鼓的脸颊而破坏。虽然有些比喻已经被人用烂了,但这会儿看着徐存湛鼓起的侧脸,陈邻还是莫名想到了藏食的仓鼠。

她本来已经吃得很饱,但是看着徐存湛大口吃饭,陈邻莫名也感觉他碗里的青菜好像长着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此刻很饱,但还是想吃一口徐存湛碗里的东西。

陈邻曲起胳膊轻轻撞了下徐存湛胳膊,徐存湛转过头来看她。因为嘴巴里塞着吃的,所以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向陈邻的眼神明显带有几分询问的疑惑。

陈邻舔了舔唇,指着他手里的筷子:“我感觉你碗里的青菜好像有点好吃……我想吃一口。”

徐存湛喉结一滚,把嘴巴里的饭菜咽下去了,抬眼看陈邻:“就吃青菜?”

陈邻:“唔……”

她脸皱了皱,有点纠结。因为徐存湛不止吃青菜吃得很香,吃胡萝卜也吃得很香——陈邻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短短的一截距离:“那我也吃一点别的,一点点就好了,我现在是饱的,就想尝个味道。”

陈邻说自己还是饱的时候,徐存湛目光往下瞥了眼她肚子;长裙布料随着陈邻坐下的动作褶皱堆叠,不上手摸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她肚子都吃鼓了。

他找出勺子,往勺子上扒拉饭,胡萝卜,青菜,堆堆叠叠,像叠积木似的。徐存湛这人只要真心想做什么事情时总能做得很好,就连堆东西这点也一样。

明明都堆了胡萝卜青菜和饭,但徐存湛用筷子扒拉一下,愣是又往上面堆上去两块排骨肉。有限的勺子被堆了满满一口饭菜,他握着勺子看向陈邻:“喏,吃吧。”

陈邻看着堆满的勺子,沉默。

徐存湛:“都很好吃的。”

陈邻身子往后仰,抗拒:“我吃不了这么多。”

徐存湛想了想,又道:“不管能吃多少,反正你吃一口,吃不完的给我吃。”

陈邻觉得徐存湛说得好像也没错。

虽然她并没有主动要求过,但徐存湛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自觉接受了‘处理剩饭’这项工作。

她凑过去努力吃了一大口。

陈邻对天发誓自己真的努力吃了。她一口下去,小半进嘴,大半掉回碗里,还有一点边角料堆在勺子里,没吃到。

味道其实还是一样的味道,并没有变得更好吃。陈邻费劲嚼着食物,脸颊鼓鼓——徐存湛面不改色把剩下的饭菜都塞进嘴里,也鼓着脸颊,慢吞吞咀嚼。

两人腮帮子起伏鼓动的频率都接近。

吃完饭,徐存湛把碗筷收回食盒里,拿起自己膝盖上那张折叠整齐的手帕。陈邻还以为徐存湛是要自己给自己擦嘴,结果徐存湛拿起手帕,却侧身凑近陈邻,掰着她的脸一通用力揉擦。

陈邻表情懵懵:“……干什么?”

徐存湛擦干净对方的花脸蛋,将沾了灶灰的手帕展示给陈邻看。陈邻看着手帕黑乎乎的那面,陷入沉默。

她伸手就要去摸自己的脸,手刚抬起来,又迟疑的停住。

徐存湛哑然失笑,毫不掩饰,眉眼都弯起。陈邻没好气,恼怒的踢了踢他的脚:“你还笑!一开始为什么不提醒我?”

徐存湛慢条斯理叠着那张脏手帕,道:“提醒你之后你不就会立刻擦掉了?”

陈邻:“不立刻擦掉还留着过夜吗?”

徐存湛偏过脸,眉眼舒展的笑,那笑容里带有明显的愉悦:“但是脸脏脏的比较——可爱。”

陈邻:“……”

她伸手摸了下徐存湛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做完这些动作后很快陈邻就意识到,自己做这些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徐存湛的体温天然高于普通人,就算真的发烧了,用这种体温对比测量的办法,其实也量不出徐存湛有没有发烧。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陈邻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膝盖,好脾气的揭过这个话题,“我吃得好饱,一起走走消食?”

“和我一起煎药的百药宗弟子说,大家晚上都在海棠苑的大通铺里睡……你应该不睡吧?”

徐存湛拎着食盒站起来,和陈邻并肩往前走,“不去,人多,烦得很。”

陈邻:“我打算去睡耶!”

徐存湛脚步一停,偏过脸看她,眉头小幅度皱着。虽然他没有说话,但那个表情又好像是什么都说了。

陈邻解释:“你不睡觉但我要睡觉呀,不睡大通铺的话,就要睡外面了!”“好不容易到了城市里,我才不要继续睡光地板!”

徐存湛沉默下来,脸上笑容没了,蹙着眉偏过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陈邻看了眼他的脸,只觉得漂亮,但是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看不出来就干脆不看了,陈邻专心散步,看风景。

沈府的花园修得很漂亮,晚霞给花丛扑上一层蓝紫色的光彩,也将地面鹅卵石照得明亮。陈邻专心踩鹅卵石,以每次间隔五颗石头的规律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跟在她后面的徐存湛伸手握住她胳膊轻拽。

对徐存湛来说那点力气是轻拽。

陈邻被拽得没站稳,踉跄两步倒退撞进徐存湛怀里,后脑勺撞到他锁骨,嗡嗡痛。

偏偏徐存湛好像没察觉,神色认真,握着陈邻胳膊肘,道:“我知道了。”

陈邻愣了下,也不管自己还在痛的后脑勺,抬头茫然看向徐存湛:“你知道什么了?”

徐存湛握着她胳膊肘的手往下,隔着衣裳抚过她小臂,然后扣住她手掌,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回答:“住的地方我去找,你别睡大通铺。”

陈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过来后就觉得好笑,道:“我睡大通铺又不是和别人挤一张床,大通铺也是分床的啊。”

“你不是还要调查魔族的事情?放心啦,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徐存湛便俯身压在她背上,下巴抵着陈邻肩膀。陈邻被他压得整个人都矮了一截,感觉自己后背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又热又重,身上偏高的温度像电热毯似的将陈邻整个人裹了起来。

“和分不分床没关系。”徐存湛蹭了蹭陈邻脖颈,脸颊贴着那片凉悠悠的皮肤,低垂眼睫,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睡大通铺。”

他见过陈邻在现代的样子——漂亮娇气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大概就是要努力学习。她被很多人爱,所以才长大成天真善良又明亮的大人。

尽管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陈邻的这些特质并没有太多实用,反而只会压缩她的存活空间;但徐存湛并不认为这是陈邻的错。

陈邻又有什么错?是这个破烂世界过于残酷——陈邻没有错。

所以徐存湛想,陈邻应该拥有很多东西。她本就该拥有财富,朋友,亲人,爱,漂亮。

即使她现在暂时没有,徐存湛也想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手上。没别的理由,他也不觉得自己为陈邻做这些是在帮助陈邻,他只觉得这样做很好。

因为徐存湛在满足自己的欲/望。

他的欲/望就是希望陈邻心想事成。

这些更深层次的想法徐存湛并没有说出来。不管平时表现得多么理所当然,实际上徐存湛对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是很清楚的;他不确定陈邻能接受自己的性格到什么程度,所以便将某些诉求化作黏黏糊糊的撒娇表达出来,逐步试探。

聪明的人装起来也很快,徐存湛撒娇扮可怜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陈邻脖子被他蹭得发痒,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曲起手臂去推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她小声嘟囔:“这又有什么关系?暂时休息而已。不是说太原城现在的客栈都不开门吗?另外找地方休息的话,会很麻烦的。”

“哦对了,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在,是出去调查了吗?等等……如果是调查到了很危险的不适合和我说的事情,那你还是别和我说了。”

陈邻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徐存湛笑。

他整个人几乎贴在陈邻后背上,所以笑起来时震颤的胸口也抵着陈邻后背。

“没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徐存湛稍稍站直,不再将整个人压在陈邻背上,但却仍旧维持着弓身自后面完全环抱住陈邻的姿态。

“太原城的疫情是从东宝坊而起,那里是太原城的灰色地带,流窜着许多下九流的人,不过那些地痞流氓现在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被改成了隔离区。”

“我去那边走了一趟,原本想要进东宝坊后街焚烧尸体的地方看看,但半路被一个叫铎兰的本地医女拦下……”

陈邻:“啊——”

徐存湛:“她说那边很危险,让我别过去,如果想调查的话,就在前街就可以打听出很多关于疫情的消息了。”

陈邻:“嗯……”

徐存湛:“所以我就没去后街。”

陈邻抬眼,上目线瞥他。徐存湛唇角挂着一丝笑意,正低垂眼睫,赤金眸子亮晶晶盯着陈邻。陈邻:“你继续。”

徐存湛眨了眨眼,不再逗她,“我跟踪了铎兰一小会儿,发现她在和百药宗弟子打听我。”

“她好像认识我。”

陈邻沉默了一下,曲起胳膊撞了撞徐存湛胸口。

她力气不大,又是软性子,即使生气,也不怎么下死力气。徐存湛以为她催自己松手,于是直起腰松开陈邻肩膀,改为站到她身侧,两人沿着鹅卵石道路继续往前走。

徐存湛:“我很确定我没有见过她,她的态度显然有问题。”

陈邻:“那你要去接触她吗?”

徐存湛打了个哈欠,态度懒散:“再说吧,看我心情。”

两人散步回了厢房院子里,院子门口有位宝蓝衣衫的青年垂首侍立,目光左右扫视。在看见陈邻时,他眼睛亮了亮,小跑到陈邻面前,打了个躬,“请问是陈邻陈姑娘吗?”

陈邻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徐存湛——徐存湛嘴角还翘着,目光扫过面前青年,代为回答:“是,怎么?”

青年也不在意回答的人是谁,只是传达了自己要传的话:“我家公子托我给陈姑娘传话,说他与陈姑娘是旧相识,所以另外给陈姑娘安排了房间。”

陈邻一愣:“你——你家公子是谁?”

青年笑眯眯回:“我家公子自然是沈府的少爷。”

陈邻:“……沈春岁?”

“既然是能直呼公子大名,看来陈姑娘和公子果然是旧相……”

不等青年把话说完,陈邻便抢先开口打断了他:“我和你家公子不熟,另外安排房间也不必了,我没打算住在沈府。”

她悄悄捏了下徐存湛手心。

徐存湛自觉出场,往前一步站在陈邻和青年之间。除去那张过分秀美的脸,徐存湛的个子其实很有威慑力,提前入道,体质被锤炼得太好,连带个子都比大多数人要窜高一截,收敛笑意垂眼睨人时,自然而然散发出危险分子的气息。

青年在和徐存湛对视的时候,终于挂不住脸上笑容,往后退了两步,额头上微微冒出冷汗。

徐存湛脸上冷酷的表情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又眉眼弯弯露出轻快笑意,“麻烦你转告你家公子——太原城中疫情肆虐,让他多保重身体,别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

陈邻干咳一声,拉着徐存湛往自己这边拽,感觉自己在拽一只哈气亮爪子的猫。

但好在‘猫’很听话,她一拽就回来,只是仍旧握着她的手,脸上表情无辜,半点看不出他才放了狠话的样子。

陈邻习惯性想找补几句软和的话——她总是不希望别人为难的。但是话到嘴边,迟疑了两秒,陈邻想到在南诏都城客栈,半夜堵在自己门口的青年。

她打了个寒噤,现在回想起来还莫名觉得吓人。说实话,一个二十来岁又高又壮的青年,大半夜来敲她房门,这些前置条件组合在一起,和鬼片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狠狠心,拉着徐存湛转身往外走。两人走出去四五步,徐存湛回头,对青年露出一抹轻快笑意,那笑容里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还有威胁。

分明是夏日的傍晚,青年却感觉自己后背被冷汗打湿。

走出沈府大门,陈邻看着空****的街道,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脸。

“今天晚上睡那条街?”她叹气询问徐存湛。

徐存湛:“为什么要睡大街?”

陈邻茫然:“不睡大街睡哪里?屋顶吗?但是这边的屋顶都是瓦片,太硌人了,非要选的话,我还是觉得睡大街比较……”

徐存湛两手掰着陈邻肩膀,将她转了个身,面向沈府大门。陈邻不明所以,回头看他——徐存湛打了个响指,笑意浅浅:“挑吧,选个喜欢的房间,选中哪间我们今晚就睡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