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魔,是三种概念。”
“妖若是修正道,也可做人,人若入诡道,也可作妖。唯独魔与二者不通——上古大战,魔与人交锋,败,自此人道兴隆,为万物之灵长,天地之主宰。”
“人虽然赢了战争,却无法彻底消灭所有的魔,于是人类修士建造了缺弊塔,将大魔全部囚禁在里面。”
“当初建造缺弊塔的修士,以缺弊塔为中心点,建立了暮白山。从此镇压缺弊塔,清理世间魔族余孽,就成了暮白山弟子的职责。”
“我身为暮白山弟子,本职是清理魔族余孽,妖与人的事情,不归我管,那是捉妖师和散修们的活儿。”
徐存湛认真向陈邻解释着,生怕陈邻听不懂,还自动替换掉了一些比较晦涩的语句。
陈邻:“啊,你在那个,鸟人的店里,也提到过缺弊塔……”
徐存湛:“那家店就是俗察司。”
陈邻听迷糊了,茫然:“不是说魔族要全部清理掉吗?但是你又说那个店老板也是魔族?”
徐存湛‘啧’了一声,那张自带圣光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他不是店主,只是个跑腿的,而且也不是真正的魔族。因为近百年,正道内部对魔族有了不同的看法,现在分成了两派。”
“一派坚持老祖宗的作风,对魔族能杀就杀,杀不死的就压入缺弊塔,生生世世不得翻身。一派则认为魔族已经被驱逐出了人界,只要不祸乱人界,修道者也不该对其赶尽杀绝,应当给它们留一线生机。”
“一些人魔杂交或者妖魔杂交出现的玩意儿,他们也一力主张让其融入人类生活,还有些蠢货说大道至广,也应该让这些东西也有修行的权利……嗤。”
说到后面,徐存湛忽然绷不住笑了一声。
虽然他笑起来蛮好看的,但陈邻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只觉得惊悚;徐存湛的笑里面甚至包含了些许愉悦,是那种因为在讲的事情太荒谬太离谱了,所以忍不住笑一下的情绪。
……总之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他垂眼,食指戳了戳陈邻的脑门:“总之,你只要记住,如果独身遇到魔族,不管发生什么,跑就对了。”
“魔族看人类,与人类看猪狗无异。”
陈邻有点不习惯,捂住自己额头躲开他的手指,悻悻的点头。
点完头,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好奇的追问:“那之前在村子里捣乱的鬼修,也和魔族有关系吗?”
徐存湛摊开双手,歪着脑袋神情无辜:“我怎么知道?”
陈邻:“……可是你也管了那件事情耶!”
徐存湛叹气,又去戳陈邻额头:“对啊,所以说修道还是要老老实实听老祖宗的话,不要去乱管闲事。我如果不去多管闲事,也不会种下恶因,得出恶果。”
他没有直说什么是‘恶果’,但被他戳得东倒西歪的陈邻感觉徐存湛在指桑骂槐——在骂她。
她鼓了鼓脸颊,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反驳。陈邻也不知道自己于之徐存湛到底算‘善果’还是‘恶果’,但她觉得徐存湛对她来说肯定是‘善果’。
如果徐存湛不留在村子里多管闲事的话,陈邻觉得自己落地第一天就会被鬼修抓进那个大炉子里超度了。
徐存湛好像很喜欢戳她,刚刚还在戳额头,现在看她脸颊鼓鼓的,又换成戳她脸颊了。
陈邻一边在心里唾弃他的幼稚,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那我们现在是要回鹞城吗?这里的鲛人和魔族有关系?”
徐存湛:“不确定,所以要回去看一趟。”
“鲛人族献祭新娘的囚牢里不是有红色符文阵法吗?那些符文是用魔族文字写出来的,我暂时看不出阵法的用处,但想来应该是和魔族有关。而且……”
“我有尝试撬开鲛人的嘴打听阵法来源,但所有的鲛人都对囚牢里的阵法闭口不言。”
徐存湛的问法相当简单粗暴,一只鲛人不说那就杀一只鲛人,两只鲛人不说那就杀两只鲛人。他对待妖族虽然不比对待魔族那样凶戾,却也绝对没有什么悲悯之心。
火灵根修杀道本来就烦,他看见人也烦,看见妖怪更烦。
看见吃人的妖怪,烦上加烦,心情不好端了对方老窝就跟饿了要吃三元丹一样天经地义。
这艘货船并不是鹞城的船,而是从其他地方开往鹞城做交易的。穆如君付钱买下了两个房间,他们几个人才得以上船;徐存湛没出钱,因为他压根没钱。
以货船的速度,要进入鹞城还得在海上呆两天。
入夜后陈邻睡不着,趴在窗户边想往外看。
海船的客房位置较高,窗户也是可以撑开的类型。不过冬夜的海面明显不是适合赏夜景的好时候,陈邻刚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就被外面吹进来的狂风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手松开,窗户哐当一声又关回去。
陈邻躺回**,滚来滚去,从床头滚过去,一头撞到徐存湛膝盖上:徐存湛正在床尾盘腿打坐。
他睁开眼,拎起无聊到要发芽的陈邻,把她往床头一扔。
玩偶‘啪叽’一声摔在枕头上。
被摔得晕乎乎的陈邻爬起来,没站稳,走两步晃三下,好像喝醉了一样。徐存湛也不打坐了,抽神回心,偏着脸看向陈邻。
陈邻晃了晃自己的棉花脑袋,两手捧着脸颊:“我好像失眠了。”
徐存湛:“哦?”
陈邻趴到被子上,恹恹道:“肯定是在海底被鲛人吓的。”
徐存湛:“但鲛人都已经被我杀了,不是吗?”
陈邻:“……”
正因为看见你屠鲛人,所以才更觉得可怕了啊!你不觉得比起鲛人族,你那时候的模样比较吓人吗!
但陈邻只是在心里这样吐槽,并没有胆子当着徐存湛的面说出来。她感觉徐存湛好像很讨厌魔和妖,而聊天时理智的避开对方雷点惯来是陈邻的聊天准则之一。
和好朋友犯贱的时候除外。
她翻了个身,转移话题谈起正事:“现在鲛人珠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就差回魂丹了,我们该去哪里找回魂丹呢?”
陈邻还记得徐存湛说过,回魂丹是那个什么大帝的私有物——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好像很珍贵的样子,对方会愿意给他们吗?
徐存湛:“回魂丹在酆都东岳大帝手里,此次回鹞城,首要任务是先找俗察司问清楚鲛人的事情,其次也是为了借用俗察司饲养的灵鸟传信回暮白山,向我师父打听酆都的位置。”
“不过他们也未必就知道酆都的位置。”
“连位置都不知道?这么神秘的吗?”陈邻有些诧异。
虽然之前徐存湛也说过,回魂丹是东岳大帝的私物,要弄到手有些困难。但陈邻理解的困难是对方可能不愿意给,没想到徐存湛说的困难是指他连酆都在哪都不知道。
徐存湛:“酆都是人死后才会去的地方,我又没死过,怎么会知道它在哪?”
陈邻:“……”
徐存湛的语气好认真,表情又那么理直气壮,让陈邻想认为这是徐存湛在讲冷笑话都没办法。
而且仔细想一想,似乎徐存湛的逻辑也没有错。
酆都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徐存湛是活人,他不知道酆都在哪,这很合理。
陈邻指着自己:“可是我死了啊!”
徐存湛摊开手:“可是我给你弄了个半死,没死透啊。”
陈邻试图出谋划策:“那我们能不能找一个要去酆都的孤魂,跟着它走啊?”
徐存湛摇头:“以前有人试过,但失败了。据说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魂魄在自己眼前消失,但却找不到它们的去处。”
想出来的‘好主意’被推翻,陈邻叹了口气又躺回**,摊开两手望着天花板。
“万一你师父也不知道酆都在哪呢?”
“天下之大,四海八洲,总有能人异士,不可能寻不到酆都的踪迹。”
陈邻对徐存湛的回答感到些许意外,偏过头去看徐存湛——徐存湛自从接她话茬开始,姿势就变了,没有再端正的打坐,而是伸直了两条腿,身子略微往后靠着墙壁。
他白色的长发没有绑,顺着肩膀和手臂一直垂到床褥上,不远处桌子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光影闪烁在他秀丽眉眼之间。
陈邻连忙移开目光,按了按自己心脏处,听见自己心脏咕咚咕咚的跳。
她怔怔盯着天花板,心跳得快极了,脸上也有些发热。这时候徐存湛曲起一条腿,用膝盖顶了顶瘫在床铺上的玩偶:“你脸好红。”
陈邻大惊:“我不是玩偶吗?这你也能看出来?”
徐存湛歪着脑袋,眼眸略弯,笑意盈盈:“我帮陈姑娘,是为道义,陈姑娘可别多想。”
陈邻给自己找补:“我没有多想!”
徐存湛挑眉:“是吗?”
陈邻:“当然!”
徐存湛嗤笑,手指一掂玩偶圆滚滚的胳膊,捏了捏,声音里分明带笑,却又有几分恶劣的意味:“我相信陈姑娘不会撒谎,但也要告诫陈姑娘——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
“暮白山内门弟子不能娶亲,而且等陈姑娘复活后,在下与陈姑娘的缘分也就止步于此,日后便要江湖不见了。陈姑娘毕竟与我认识一场,若是陈姑娘为此伤心不能自己,我也是会难过的。”
陈邻:“……”
我信你个鬼!
你这个邪门男人,嘴巴里没一句中听的话,亏我白天还夸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