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到月圆, 那会是明匪玉最暴躁,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自然,也是杀了他最好的机会。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匪玉会独自离开寨子, 进深山里度过这段时期。
他要找个什么理由跟过去呢?还要不引起明匪玉的疑心。
谢知归在本子上写下几个看起来说的过去的理由, 很快又全部划掉了, 这些肯定不行。
他撑着脑袋苦思。
头疼,理由太难想了。
办法还没拟出来,明匪玉先上门了。
“我要去万花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种好事也能落他身上,机会送到跟前了,谢知归也没多想,压住喜悦,连忙应下。
“需要我带什么过去吗?”
明匪玉:“不用, 你一个人陪我过去就行。”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
“好, ”谢知归微笑道:“你早点休息。”
他站门口目送明匪玉离开, 等身影消失,瞬间收起虚假笑意,关紧了门, 上好门拴,转头回去收拾东西。
他拿出背包, 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倒出来,背包最里面有一个隐秘的夹层,藏着谢三霄交给他的特制匕首。
明匪玉没有心脏, 不老不死,要杀他, 就需要把他的头颅割下来, 带回去用天师的术火烧成灰, 封进坛子里,贴上九层黄符,如此他便永不能复生。
他姐姐也不用再活在明匪玉的阴影下。
谢知归拿布把匕首裹好,慎之又慎地藏回背包里。
不安感始终无法磨去。
他打不过明匪玉,如果不小心失手,他这具孱弱的身体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所以必须一击成功。
把进山需要的东西都备好,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身体觉得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合上眼皮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无眠挨到天亮,他起来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外表,凌乱蓬松的头发梳理整齐,揉了揉青黑的眼底,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疲倦。
明匪玉早在他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目光落在他脸上,主要是血丝充盈的眼睛。
“没睡好吗?”
谢知归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边从木梯上走下去,边自如地说:“嗯,想着今天要和你出去,没怎么睡着。”
等他走近明匪玉身边,笑吟吟地望着他,“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去吧。”
“嗯。”明匪玉眼里都是他的倒影,似乎挪不开眼了。
他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不清,“单独出去”可以只是出门去玩,也可以是有心人眼里的幽会,避开人群,去到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留下独属于两人间的回忆和秘密。
他只负责把钩子抛出去,上不上钩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昨晚刚下过雨,进深山的路泥泞不堪,谢知归的鞋子老是陷进软泥里扯不出来,飞出来的泥水又全溅身上了,再一看走在前面的明匪玉如履平地,鞋上一点泥也没粘。
人比人,气死人。
明匪玉越走越远,谢知归怕被他甩下,越是着急出来陷得越深。
而明匪玉察觉到了身后的人没跟过来,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谢知归还在咬牙跟鞋子、泥巴做殊死斗争。
明匪玉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人轻松抱了起来,放在一边较干净硬实的地面上,谢知归脸上有点挂不住。
就算他没多重,也别拎小鸡一样抱起来啊,他不要脸的吗?
“谢、谢谢。”
明匪玉背过身,单膝跪了下去,转过半个头对他说:“上来。”
“什么意思?”
“上来,我背你过去。”
谢知归婉拒说:“不了,我自己能走。”
只听明匪玉淡声道:“你走的太慢了,耽误我时间。”
“……”
谢知归看了看前面绵延无际的山路,再看看自己被黄泥裹的厚实的鞋子,靠他自己可能确实走不到目的地。
但他还有点犹豫:“我身上都是泥,很脏。”
“没事,上来吧。”明匪玉声音温和了一点。
谢知归不再犹豫了,轻轻趴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只抓住了一点衣服。
明匪玉偏头看了眼搭在肩上的手,“搂住我脖子,小心掉下去。”
“……好。”谢知归尴尬地探出手,听话照做。
确实,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明匪玉把他背的很稳,山路颠簸,但谢知归几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因为走的太久睡着了,整个脑袋歪在了明匪玉肩上,呼吸间,温热气息喷洒在明匪玉侧颈和耳朵上,激起一阵奇特的酥痒感。
他身上那股原本清新安神的香气,随着呼吸都变得厚重甜腻了起来。
一次比一次浓厚的气味钻入鼻腔,明匪玉抱住他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喉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燥渴。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谢知归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明匪玉这一路走的有多难,既要看路,又忍不住频频偏头去看他,欲言又止。
想不明白,谢知归长得也不是天姿国色世间独一份,但只要他站在那里,总是让人控制不住向他投去目光。
明匪玉也奇怪,这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笑起来七分真三分假,明明不高兴,还要装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虚伪。
不笑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自己坐在角落,不说话,生人勿近。
只有想利用别人的时候,才会主动收起尖刺,摆出温顺无害的外表骗人。
他猜谢知归肯定是骗到手就跑的那种人。
只管自己痛快,自私且薄情。
明匪玉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心闷。
或许应该现在把他摔下去,不要对他太好了。
“呃……嗯……”谢知归忽然无意识哼唧几声。
明匪玉以为他醒了,一看并没有,他的睡颜看着很乖顺。
……睡得真香,就这么信我,也不怕我半路把你扔崖底去。
“哼……哼……”
他刚暗自想完,脖子上传来瘙痒感,是谢知归闭着眼睛在乱蹭,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什么。
明匪玉听不清,他乱动的厉害,脸一个劲贴上来,又热又痒。
“你干什么,别挨这么近……你别、别闹了……”
谢知归还睡着,哪里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一切都凭身体本能,追着人贴。
明匪玉怕他摔了,不得不停下来等他消停,让他蹭,让他挨,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了好几次。
明匪玉快到忍耐极限了。
“姐……妈……对……不起……别,不要我……”
谢知归的哼唧中带上了点潮湿的泪意,明匪玉听出语调不对,诧异看向他,就见他睫羽上挂了一两颗水珠……这是哭了?
好端端的,我没欺负你,没摔了你,你哭什么?!
但永远别想和一个深陷梦境的人讲道理。
他只管撒泼。
明匪玉抬头看了眼天色,灰蓝中透着昏黑,云层压的很低,再这样下去,要明早才能达到万花崖。
可谢知归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沉浸在悲伤里。
又不能抛下他不管。
真是个麻烦。
明匪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就近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把人放下,拿开黏在额头上的湿漉碎发,替他擦拭掉眼角的泪珠,拍了拍他的脸。
“谢知归,醒醒,你醒醒。”
谢知归应该是听到了,但只是蹙紧了眉头。
睡得这么沉……
明匪玉摩挲他的脸庞,他发着不寻常的热度,露出了不同于平时的脆弱气质。
心说,怎么平时不见你哭,梦里倒哭的可怜巴巴。
你要是醒着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装委屈哭一哭,哭的别人舍不得狠心欺负你,可能比说一千句好话都管用。
梦里的人似有所感,主动往明匪玉掌心贴过去,带着一种依恋的神态。
贴的太紧了。
明匪玉手一僵,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了。
手心捧着柔软温热的肌肤,仿佛听到胸膛里有什么冰质的东西碎裂了,一股滚烫的心泉顺着筋脉流向触摸谢知归手,涌入他的身体里。
谢知归又哼了几下。
“做噩梦了吗?”明匪玉轻声问。
谢知归的梦呓却在这时候消失了,再次变得安静、温顺,但眉头还紧紧锁着。
明匪玉又叹了声,把人重新背起来,调整位置让他靠的尽量舒服,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真的是背了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