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暗,周围越冷。
天上没有月亮,所有的事情都要打着手电完成。
每个人都在忙着祭祀的事情。
李进宝小心翼翼地把血液洒进麦田。
沈涟在一旁帮忙照明。
原本干瘪的麦子在血液的滋养下瞬间焕发生机。
饱满的麦穗里,越来越多的小虫子破茧而出,在麦田的上空盘旋振翅。
小甲虫小而饱满的腹部,在黑暗中,竟然像萤火虫一样发出红色的微光。
一股香甜的气息逐渐扩散开来。
祭祀正式开始。
大家屏蔽了弹幕,专心逃生。
所有人借着这微弱的红光向远处眺望,那片浓雾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
“它们要来了。”老赵把全家福从贴近胸口的地方取出来,看了最后一眼后,递给陈岁。
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现在回忆起来,对那些东西的畏惧依然是只增不减。
“抓紧时间躲起来。”这是他对他们最后的忠告。
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老赵牵起小杰的手,一瘸一拐地隐没在黑暗中。
这是祭祀日的规矩,那些东西进食的时候,不喜欢被围观。
“开饭了。”那个曾经吞噬了李进宝的巨大头颅,从浓雾中探了出来,循着气味,率先滚了出来。
头颅一路发出刺耳的笑声,飞快地在麦田里滚动着。
被她碾压而过的麦田倒伏在地上,怪物们早已饥肠辘辘。
李进宝捂住嘴巴,和其他人一起尽量压低身形,往安全屋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腿都抖个不停,几乎要瘫在地上。
陆鸣潮在关键时刻拽了他一把,然后催促身后的人:“再快一点。”
沈涟和妇女主任一前一后,为了掩藏身形,几乎是匍匐在麦田里。
她们的状况也和李进宝差不多,双腿发软,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尽管正前方有安全屋阻挡,那些怪物们无法立刻发现他们。
但这些前来进食的怪物中,也有一些体型庞大,走得很快的。
“趴下,别动。”
陆鸣潮在前方用口型和手势示警。
所有人纷纷默契地捂住口鼻,匍匐在地面上装死。
至于那个靠近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他们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虽然不敢看,但是此刻所有人浑身上下的战栗感是真实的。
一股可怕的寒意从脊背上划过,然后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起来了。
空气中的那股香甜的味道,随着那个东西的靠近,早已被遮盖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红光中,从他们身边缓慢经过。
桂圆下意识地往脸颊两边拨了些土,试图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陈岁一直都守护在队伍的末尾警戒四周。
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高大的,有两层楼这么高的“人”,身披着一条白色裹尸布,向着唯一丰收的那片麦田靠近。
它始终是低着头,佝偻着身体,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缓慢移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新人了,就连一向镇定的陈岁,都有些炸毛的感觉。
一定不能被这东西发现!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蔓延。
可偏偏……那玩意儿在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停住了!
队友们早已抖如筛糠,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仿佛失去意识,就能死得毫无痛苦。
总好过清醒着受折磨。
没人敢呼吸了。
因为那东西,正缓缓把脑袋转向他们躲藏的方向。
空气中的寒意更重了。
那个东西离他们越近,周围的温度降地越快。
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
周围的麦田结上一层寒霜。
所有人匍匐在地面上的身体,宛如冰封。
他们像置身在零下十几度的冰窖之中,四肢被冻地逐渐麻木。
所有人都在强撑,没有人敢轻易动弹。
陈岁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那个披着裹尸布,两层楼高的怪物微微朝着他们这个方向侧身。
他看到了它从裹尸布下伸出的双手,像透明的冰块。
而它转过头时露出的脸庞上,栖息着数不清的白色蝴蝶。
蝴蝶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它的脸上,时而随着它的动作振翅。
所以即便他们现在完全暴露在那怪物面前,那怪物依然没有发现他们。
它在原地停留了十几秒后,继续缓慢前行。
等到它和他们有些距离了,所有人的身体这才慢慢回暖。
周围的温度终于回到最初。
陆鸣潮抓住机会,抬起冻僵的双手,朝后面的人比了个手势。
所有人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还没来得及化开的寒霜。
大家艰难地到达了安全屋。
所有人陆续进屋。
关门。
将自己藏身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灯光在这间屋子里起不到作用。
他们颤抖着靠在一起取暖。
沈涟搓了搓冻僵的手,朝妇女主任靠了靠。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大叫着哭出来了。
“主任,冷不冷?我给你搓搓手。”
小姑娘佯装坚强地握住老太太同样冻僵的手,搓了搓。
妇女主任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冻,强撑着到了安全屋后,嘴唇青紫,虚弱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
桂圆心有余悸地看向窗外,那个巨大的,披着白色床单的怪物此刻正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另一片麦田里进食。
陈岁大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迷雾里还有一些黑影慢吞吞地朝这里靠近。
他们还得在安全屋里躲避一段时间。
陈岁知道陆鸣潮就站在他旁边,无需分辨,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家伙平时话都很多,可是今晚,却显得尤其沉默。
安全屋里短暂的躲藏,并不能让所有人安心。
桂圆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犹犹豫豫地对着黑暗里的所有人说:“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敢说。”
“但是我怕这个时候我不说,会出大事。”
他撸起挡在眼前门帘似的刘海,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
“刚才祭祀之前,路过咱们被绑架的地方,我看见那扇门开了……”
“哪扇门?”沈涟追问他。
桂圆:“就是老赵黑化之后杀人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他们明明已经把门锁死了,就连门缝也用胶带贴起来了。
他路过那扇门的时候,门锁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了。
越是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就越是要慎重。
但他还是怂了,“哥,我当时赶紧就走了,没敢打开虚掩着的门往里看,你说,里边儿人都死光了,那跑出来的——是什么?”
桂圆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这个人,脑补能力惊人,再想下去会吓到自己。
其他人被桂圆说地心里发毛。
沈涟:“桂圆,别说了,你说完之后我就感觉这屋子不对劲,什么也看不到。”
沈涟点到即止,也不敢往下说了。
偏偏李进宝憨憨傻傻地问了句:“那东西总不会现在跟俺——俺们在同一间屋子里吧!”
妇女主任渐渐从冻僵的状态中缓过来了,“手电也不管用,灯也开不了,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们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毕竟那东西如果真的跟他们共处一室,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
陈岁仔细想了想,觉得桂圆口中的那个怪物,确实是个隐患。
这个村庄里还有谁能操控死去的人?
当然是系统了!
自从他公然与系统反抗之后,系统先是给所有人颁布了一个杀了他的紧急任务。
眼看没有任何作用,就操控那些死去的生命,阻止他们出逃。
想到这里,陈岁再次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也觉得,那东西应该不会事先藏在这里等着我们。”陈岁说着,后退到窗台边。
然后忽然举起相机,对着眼前的黑暗拍了张照片。
相机的光芒在浓稠的黑暗里一闪而过。
大家一开始还有点懵,直到他们听到陈岁说:“所有人慢慢站起来,贴墙站着,把中间空出来。”
但凡有点脑子,都已经猜出来了,屋子里真的不对劲。
只是刚才的闪光只是一刹那,他们没来得及环顾屋子,光就消失了。
“那玩意儿……真在这儿?”桂圆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靠着墙的众人再次两腿发软。
“在哪儿?”沈涟不敢问太大声,生怕惊扰了那东西。
黑暗中,先是传来了陆鸣潮的笑声。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它就贴在天花板上。”陆鸣潮久违地,又感受到了那种濒死之前的兴奋感。
他已经血液澎湃了。
现在怎么办?
出去也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
说实话,现在的状况,即便是陈岁,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风前烛的时候,就想到过这样的结局。
总要有人牺牲的。
只要他点燃风前烛,把那怪物引出去,屋子里的其他人就还有机会。
一切都在系统的算计之内。
怪物在系统的控制下,并没有第一时间袭击他们,是因为系统也在逼他做选择。
系统一定要他死,既然队友不愿杀死他,那就让他杀死他自己!
他打开了门,点燃了风前烛,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暖黄的光芒四溢,驱散了黑暗。
屋子里的人不明所以,也顾不得头顶的危险叫住他:“哥!你去哪里?”
“快进来,不要命了!”
陈岁站在屋外,手执风前烛,淡淡地看向屋内,声音有些执着。
“那不是梦话。”
“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