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三局捉迷藏，顾盼已经累得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才瞄准一个空隙逃跑。特意挑了个风大的地方，摘下头套，她深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拨了拨粘在耳边的发丝，她还没来得及擦汗，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顾老师，能不能跟我换组呢？”

远处有家长在放风筝。四五个不同形状的风筝里，飞机模样的飞得最高，从地上看去，小得像颗篮球。小豆丁们仰着头看得高兴，蹦蹦跳跳的拍手叫好。

顾盼在一片欢呼声中回头。

想跟她换组的人叫黄千千，也是上学期拿奖学金的第一名。她今天主要负责场地物料供给和安全，顾盼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站了一个小时。

顾盼低头看了眼手里能憋死人的熊脑袋，又看了眼黄千千一身清凉，大方地把头套递给她，“可以啊。”又像怕她反悔似的补充：“没问题。”

起初她以为，黄千千是实在无聊才想跟她换活儿干，可当她看到小熊笨拙地跑向黎念，以及在一旁抱着肩膀看护黎念的爹时，顾盼忽然就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然而比较悲催的是，黎念一向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比起小熊维尼，还是她手里的蜂蜜更吸引黎念。

这么你追我赶地玩了一会，可能是因为不堪负重，又或者是还没有习惯穿这种厚重的衣服跑步，从顾盼的角度看去，小熊维尼像一座黄色的小山重重砸在了地上。

黎念不跑了，小短腿“噔噔噔”迈过去。黎恕微一皱眉，也跟了过去。

就在这父子俩的注视下，小熊维尼变成了梨花带雨的黄千千。

然而顾盼这样身高超过170的，摔倒了就是笨拙。而黄千千这种160的，摔倒了那就是可爱。

又凑过去几个老师，围成一圈嘘寒问暖。黄千千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玩偶服里面，红着眼睛咬着嘴巴，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站起来。

因为站得远，顾盼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几个老师嘴巴张张合合，接着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现场唯一的男人。

顾盼的眸子下意识紧缩。

几百米开外，黎恕微皱着眉伸出一只手，很快被黄千千握住。两个人像拔河似的扯了几回，黎恕似乎有些不耐烦，干脆抱住她两条胳膊，直接把她从玩偶服里拽了出来。

“得救”的黄千千像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黎恕肩膀上。周围的老师左看看，右看看，看着看着就离开了是非之地。

顾盼倒是没觉得没眼看，相反，她看得很认真，甚至很好奇黄千千会怎么进行下一步接触。毕竟上一个对黎恕投怀送抱的女人，已经被他赶出了幼儿园。

然而预想的场景没有出现，黎恕只是站在原地，甘愿当一个人形扶手。像是察觉到顾盼的注视，本来垂着的眸子，忽然就朝她看过来。

顾盼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转开目光，假意看周围的风景。

啧，她一早就说过，博取同情这招，在黎恕这种冰川男身上，屡试不爽。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直到带队老师走到草坪中央，“嘘——”地吹起哨子，组织大家集合。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游戏。

黄千千这才长出了骨头，被黎恕扶着朝带队老师走去。

顾盼没有参与活动前期的准备，自然也就不知道活动的内容。等老师们拿出几个硕大的麻袋时，她整个人都傻眼了。然而家长们似乎都很淡定，不仅很淡定，还一个个接过麻袋兴高采烈地往自己身上套，套好了之后，又抱起自家的孩子，在规定的出发点站成一排。

顾盼大概明白了，这是袋鼠跳比赛，而小豆丁们就是小袋鼠。

她又去看同样已经站在集合队伍里，衣着考究的黎恕。

让黎大校长像袋鼠一样跟别人争第一……

她实在难以想象。

但是等黎恕装备好之后，她突然发现，只要人得的帅，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站在一排年轻父亲中间，怀里抱着黎小念，下半身套着硕大的麻袋，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黄千千挨个帮家长们检查装备，检查到黎恕的时候，尤其认真，一双小手在黎恕的腰上绑啊绑的，绑得旁边的单身爸爸一脸羡慕。

绑完之后，还对黎恕握紧了拳，颇日系地喊了一声：“加油！”

黎恕垂眸，淡淡点头。

然而毕竟是攀岩界的一把好手，体能自然没话说。比赛结果没有丝毫悬念，被胜利女神嘉奖过的黎恕得了第一名。

黎念抱着奖品，笑得眼角弯弯。

黄千千像只飞舞的蝴蝶，在黎恕周围转啊转的，又抱起黎念亲了一口。黎念顿时不笑了，趁黄千千背过身去的时候，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给顾盼看得一乐。

带队老师再次组队集合，宣布亲子活动还有后续安排，是去城郊附近的山里露营。家长清一色地开着越野车，她拿眼神儿挨个扫过去，一溜车中间，她看到一辆特别眼熟的——车型熟，车牌更熟。

她眯起眼，正要仔细看时，驾驶座的门打开。

“乔医生！”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带队老师已经从她身边热情地奔跑过去，握住乔宋的手，“乔医生，真是辛苦你了！百忙之中还愿意抽出时间来做我们的随行医护。”

“没关系。”乔宋推了推镜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盼一眼，才正色道，“但是以秀山的程度，我觉得还不需要带医护。”

在完全不擅长运动的顾盼眼里，如果把攀岩定为S级别，那么打网球就是A级，而爬秀山就是Z级。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最低级别没有丝毫危险性的露营，需要带着乔宋这种医学界的代表。

听了乔宋的话，带队老师腼腆一笑，“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乔医生，你东西都带全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

乔宋点点头，这才看向带队老师身后像根木桩的顾盼，两指一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是太长时间没见，失忆症犯了？”

顾盼捂着额头，脑子里担心的完全是另外一桩事。

既然要露营，为什么没有早跟她说？

“我没带帐篷啊……”

“我就知道你没准备。”乔宋打开后备箱，单手扶在车盖上，“你看看还缺什么，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帐篷，睡袋，登山杖，小型的火炉和气罐，甚至还有烧烤架，看得顾盼目瞪口呆，“乔宋，行啊你。”

乔宋笑得一派千树万树梨花开，“车上还有登山服。晚上山里天气凉，我给你准备了一件。”合上车盖，“走吧，先上车。”

……

十米开外的黑色牧马人前面，站着同时抱着肩膀冷眼旁观的一大一小父子俩。

黎念看了看面色不善的爹，又看了看正跟顾盼说话的乔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直到黑溜溜的大眼睛被揉得通红，才摇摇摆摆走过去，对顾盼伸开胳膊，声音糯糯的：“顾老师，抱。”

顾盼还在考虑晚上到底是烤羊肉串还是烤腰子，看到黎念这副模样，咽了咽口水，才有点心疼地抱起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黎念指着黎恕车子的方向，嘟起嘴撒娇：“顾老师，抱我睡。”

顾盼颠了颠怀里三十多斤的小恶魔，撇了下嘴，“乖，让爸爸哄你，好不好？”

黎念小嘴一噘，撒娇变成了傲娇：“我不。在幼儿园的时候，都是你哄我睡的。”

此刻的顾盼特别想腾出一只手扶额。难道现在在小豆丁的心里，自己比黎恕还要重要？

她在烤腰子和小豆丁之间抉择了很久，最后还是泛滥的母爱压制了吃货的内心，抬头对乔宋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被小恶魔截过两次胡的乔大医生，脸上的笑意仍然淡淡的，“路上最好不要抱着他，把他放在安全座椅里更安全。”顿了顿，“我们营地见。”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抱过小豆丁，还是因为他最近吃得实在太好，等顾盼走到黑色的车前，额头上已经溢出一层薄汗。

她看一眼斜靠在车门上八风不动的黎恕，欲言又止：“那个，我跟你们的车去？”

两秒后，八风不动的黎大校长侧身，露出被挡住的后排车门。

到秀山大约要一个小时车程，走的基本上是荒无人烟的国道。一白一黑两辆车从出发时就彼此较劲，从尾车一路追到头车，而且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带队老师在微信群里嗷嗷直喊后面的车要跟不上了，这才并驾齐驱开在了车队最前面。

顾盼对这种速度型的追车戏码实在没什么兴趣，就靠在车门上打瞌睡。才刚出市区，黎念还没睡，她先睡着了。

黎恕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踩刹车降下车速。始终跟他比肩的纯白色揽胜极光轰着油门，嚣张地漂移超车，最后以稳定的速度压在他车前。

黎念从安全座椅里探出头，小脸憋得通红，挥舞着小拳头喊：“爸爸，超了他，超了他！”

黎恕弹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回去，声音带了点笑意，“你顾老师都已经在车上了，他就算比我们快有什么用？”

后排的顾盼依旧安静地沉睡，黎小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皱了下小鼻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就让顾老师一直睡在车里好不好？”

驾驶座响起一声轻笑，自言自语似的：“让她一直睡在车里……让她听到，又该骂你是白眼狼。”

到达营地是两个小时之后，顾盼从车里醒来，远处空旷的草地上已经竖起了三四五六顶帐篷。

这……玩笑有点开大了吧？她作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没有带领大家开展活动也就算了，竟然在大家已经开始活动的时候，还在偷懒睡觉？

她蹑手蹑脚跳下车，在一棵通天的杉树下面找到正在搭帐篷的黎恕，小声问：“到了怎么不叫我？”

黎恕正在往土地里按钉子，闻言瞥她一眼，没答话。倒是划拉着帐篷的小豆丁搭了句腔：“我爸爸说，你睡觉睡得都流口水了，肯定是昨晚没休息好，就没忍心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儿！”

吓得顾盼赶紧去摸嘴角，边摸边想，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睡觉流口水的毛病？

然而来来回回摸了好一阵儿，直到看见黎小念捂着嘴偷偷地笑，才确定这个熊孩子是诓她的。

啧，一个暑假没见，缩小版冰山脸要转性了？

“黎小念，出息了哈，都学会骗人了！”顾盼作势就去挠黎小念的腰。

黎小念扔下帐篷，尖叫着就去躲。两个人你追我赶绕着帐篷跑了一圈还没有停的意思，这边黎大校长敲好钉子，半蹲在地上看着这一大一小，唇边露出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搭好帐篷之后，老师组织家长们捡柴火和找水源，最快达成目标的组合可以获得奖励。

今天参加活动的家庭都是一家三口，像黎恕这样的单身爸爸五根指头都数得出来。为了防止比赛不公平，老师特意把黄千千分给了黎恕这一组。

黄千千从自己的帐篷那边过来，绞着手指说：“黎念爸爸，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捡柴火？”

见黎恕不置可否，又犹豫着说：“不过让黎念跟着是不是太危险了？要不然，先让顾老师帮忙照看一下，行吗？”

花擦，为了给他们创造二人世界，还要让她无私奉献？

顾盼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帐篷前站起来，笑着说：“你是怕耽误你们组进度吧？没关系，你看着黎念，我跟黎恕出去捡柴火就行。再说，你穿裙子也不方便吧？”

“啊……但是……”黄千千没想到顾盼会这么说，愣在原地，“可是带队老师说……”

“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关系，你千万不用谢我，咱们都是同事，别那么客气。”顾盼拍拍她的肩膀，冲黎恕扬扬下巴，“带好装备，走了。”

今天黎大校长心情难得很好，即使被顾盼指手画脚，也毫无怨言地拎起背包。

然而才走出去两步，就被人迎面拦住。

准确地说，是拦住了他身边的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