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思陷入沉眠之中,因为药物的作用身体发出抗议,肉体的痛苦使身体更加痛苦,噩梦连连,满身大汗。太阳穴剧烈地抽痛着,让她反胃呕吐,嘴唇干裂,口舌焦躁,身体的不适对抗药物效果,人慢悠悠醒过来了。她激烈地喘息着,躺在**睁开眼睛,满室黑暗。身体因为久不动作而僵硬酸软,她猛然起身坐起,肌肉和关节发出吱嘎的声音,更发现双手手腕已经被束缚住了。
常相思用力挣了挣手腕,摸索着想要解开死结,不成功,皮反而被磨破了。她侧身下床,试图用脚去开灯,却发现也不能,心神烦躁,躺倒在**,平神静气。半晌后,她挪动身体往床边去,幸好房间不大,她的脚够到了窗帘,夹住,拉开,天边有微光。
就着一点点的光,她的眼睛看见一些影子,环视房间一圈,发现床头上有一个打火机,忙努力将手奔过去。终于拿到打火机,点燃烧掉捆绑手腕的布条,三两下解开另外一边和身上绑扎的东西,跳下床。
床头柜上还放了面包、牛奶和方便面,以及已经凉掉的开水,差不多一天没吃饭,胃早就空得痛,她按下按钮重新烧开水泡面。准备好面桶,只等水开,起身一边努力活动身体,一边将窗帘全部拉开看外面。天光一点点亮,这个老旧的小街面上居然已经有不少的行人,而且间或能看见有警车匆忙来去。
这条街不熟悉,但是街道边上的一个小派出所常相思却怎么也忘不掉。她死死地盯住那派出所,指尖发凉,半晌水开,水汽弥漫,这才僵直着身体去倒水。
等够三分钟,面熟了,快速吃完,她抓起包就往外走。
这个小旅社的走到狭窄阴暗,下了楼梯,厅堂里有几个人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用土话交流着,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站过去看,却见街道的尽头一辆武警大巴,陆续有人从车上下来,往医院、车站、银行以及公路岔道走去。常相思心跳得飞快,双手握住包带子,她得马上找到一个电话。
她走到柜台,拍了拍台面,立刻有个小姑娘一脸兴奋地走过来,她松了口气,道,“请问,你们这里有公用的电话或者电脑可以使用吗?”
“电话有,电脑不公用。”小姑娘从柜台下搬出一台电话,“长途一块钱一分钟。”
“谢谢!”常相思拿起电话,看小姑娘又要冲出去看热闹,道,“请问,外面怎么那么多的警车?”
“不知道啊!从昨天半夜起就一直有车开进山,有人说听见山里有炸弹和打枪的声音——”小姑娘满眼亮晶晶,“一路上都是警车,派出所在发安民告示,说是如果遇见陌生可疑的人,一定要报警之类的。我看那些警车的车牌,都是外地来的,好吓人——”
明明一脸兴奋,哪里吓了?
常相思拿起电话,想了许久,发现自己只记得零星的几个电话号码,而最清晰的那一个居然是白文元的。她的手落在按键上,迟疑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直到断开。
常相思皱着眉头,想了想,尝试着拨打了蔡炳坤的电话号码,这次直接是盲音。
她挂断电话,小妹道,“打完没?打完了我要出去看热闹了——”
常相思从包里摸出钱包打开,抽出一张五十元递过去,“你出去吧,我在这边,等会再打几个。”
小姑娘收了钱,快快乐乐跑出去了。
常相思等了一会儿,继续拨打白文元的电话,听着里面空空的盲音,她的心也跟着空了,她反复想着蔡炳坤的话,他说事情成功白文元就再也不会来烦她,如果失败他会来接她。常相思脑子乱得如一团麻,伸手就要挂断电话,结果那边却传来声音。
“喂,哪位?”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我是常相思,你——”常相思有些疑惑。
“相思——”电话里的人激动起来,“我是飞哥啊,蔡飞,你还记得吗?”
“记得。”常相思点头,“白文元的电话怎么在你——”
“你可终于来电话了。”蔡飞长舒一口气,“我们翻遍了蔡家沟都没找到你,就差要掘地三尺了。你在哪儿啊?我马上过来接你,还有——”
“我在镇上,派出所对面的一个小旅店。”常相思一颗心逐渐安稳下来,“现在很安全。”
“相思。”蔡飞的声音严肃起来,“你在的话就太好了,现在我们急需要医生帮助,伤者很多。你能不能去街上的卫生院等着,大批的伤者马上就会到,请你一定要帮忙——”
“发生了什么?”常相思紧张地用手缠绕电话线。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再谈。”
蔡飞挂了电话,看向副驾的白文元,他手捂住大腿,血止不住地流,胳膊上也满是鲜血。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期待,蔡飞冲他点点头,道,“是相思,她在镇上,很安全。我让她去卫生院等着,马上送你过去,让她给你紧急地做——”
白文元上半身终于能够放心地瘫倒在车椅背上,“找到蔡炳坤没有?”
“还没!”蔡飞道,“他们在用人力搬运垃圾,埋在里面的人很快就能挖出来了!妈的,谁知道村里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居然把土炮都搞出来了——”
“不行!”白文元又激动起来,“必须得加快速度,他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有希望能够转污点证人。只要能撬开他的嘴巴,就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你——”蔡飞忍了忍,看他身上的枪伤,道,“你身上的伤,可是他打的!”
白文元苦笑,“他把我引过来,恐怕是好几个目的。第一,真的想把相思带走;第二,想要让人注意到这个毒窝;第三,真的恨我恨到要杀掉我。如果我死了,我家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地方,地方势力再强,那也是遮不住了!”
“没时间听你扯了!”蔡飞看路上不断入村的警察,有一辆囚车上装满了依然在昏睡的男子,另一辆车上更装满了面目狰狞的壮年男女,“接手这个事情的人来了,我们也该撤。下面的事情,咱们也管不到,走——”
蔡飞启动车,皱眉抱怨道,“你也是太拼了,发现里面不对,赶紧退出来,等人全部到了再进去。又是钻垃圾房又是钻制毒工厂,还跑去人家内讧的院子里打酱油救人,你死不死啊?”
“飞哥,这是你老家,你应该更了解。这个事情,如果等下去,消息泄露,里面的人早就跑光了,还能等到抓的时候?而且,我必须要找到相思在哪里。”白文元摇头,眼前出现之前的画面。
蔡炳坤坐在高高的岗哨上,端着枪,威胁着吴建设不准开门放人进来,威胁着墙外的人不准架梯子翻墙。为了拖延时间,他和吴建设互相指责对方栽赃,指责对方为了独占制毒技术连自家兄弟都要祸害,墙外的人无法判断两个人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一致要求打开门请老人家来明断是非。蔡炳坤坚决不同意打开门,因为蔡家他这一系能干的人陆陆续续都被他大哥带出去了,现在村里占大的是吴建设姐夫那一系的,他们才是自家人,自家人肯定帮自家人,他是要吃亏的。
双方僵持的时候,蔡炳坤历数数年来自己大哥对村子里的帮助,却被吴建设一一否定了,他认为村子里有现在的风光,他们吴家人出的力最大。
最后,一场下药的疑云演变成村里两个大姓的撕扯,吴建设直接认为蔡炳坤投向了警方,是要害死全村的人。
白文元趴在窗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以为事情就要这样过去了,这个情形对他和蔡炳坤都有利,只要坚持到大批的警察到场。哪里知道那吴建设十分不耐烦,对墙外吼叫了一声土话,尔后,一声炮响,他看见那岗哨垮了一角。
这个时候,白文元根本不能让蔡炳坤这样去死,他快速联系蔡飞和白文渊,知道后续大部队已经抵达村口,立刻摸出□□,击中了想要爬上岗哨去拉蔡炳坤下来的吴建设大腿。
吴建设滚下楼梯,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满地乱滚,口中大叫,“蔡炳坤有帮手,肯定是警察,搞死他们——”
墙外的人立刻嚣闹起来,土炮连续响了几声,岗哨彻底倒塌。失去蔡炳坤的火力阻断,前门很快被打开,一群村民冲进来,七手八脚抬了地上昏迷的人就要跑。白文元听清楚了这些人是蔡炳坤借口传技术聚集起来的制毒技术人员,更不能让他们被人胡乱抢走,立刻跳上窗户,爬上厂房的屋顶,瞄准其中几个壮年男子,射击。
小院内一片混乱,人影乱窜,有几人被趁乱拖走,白文元马上高声道,“全部不许动,谁动我打谁?”
大部分人停下来,仍有两个偷偷摸摸挡在别人身后挪动,白文元枪口调转,打中一人的大腿。这下,满场的人都不敢动弹。
蔡炳坤半身被压在砖石堆下,仰望站在高处双手持枪的白文元,笑一声,摸索着拖出枪,用力拨开身前的垃圾,架起枪,瞄准。岗哨太高,跌落的时候太狠,砖石压得太紧,蔡炳坤满头鲜血,手也在抖,可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确,他恨极了那个男人。只要他死了,常相思就不会那么伤心;只要他死了,自己的恨就能得到安息;只要他死了,这个荒谬而疯狂的故乡,将会成为焦点,他所痛恨的罪恶,将会被连根拔起。
白文元没有料到蔡炳坤会对自己开枪,这两枪几乎将他和他自己打入了死路。第一枪击中了他胳膊,他立刻蹲身,第二枪至,大腿如被虫子撕咬一般疼痛,他马上趴下去,还击了几枪,子弹尽了。
可是终究失去了控制力,院中能自由活动的人立刻一哄而散,剩下一队胆子大的壮年男子将吴建设抢了出去。吴建设一路哀嚎一路叫,“肯定是他引了警察来,赶紧把东西收了,跑!”
几乎是立刻的,那门土炮对着小院的岗哨和厂房轰了几炮,硝烟散尽,待要进来继续抢夺地上昏迷的人,结果村道上立刻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白文元躺倒在屋顶上,全身力气被卸掉,他看着东方开始泛白的天幕下,亲切而熟悉的装备人群,终于等到了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