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思想,这个生日过得不怎么好。是的,今天是常相思的生日,所以白文元早早地就急着要安排活动,但两人工作都忙,没办法,只得这样意思意思,连生日蛋糕都没有专门定。即使是这样,常相思也感受到了白文元对自己的重视,所以,她不相信白文元这样强硬的人会屈服于家庭的压力而和自己分手。不过,如何取得他家庭对她的认可,确实是稍显麻烦的事情。

常相思询问了老太爷的爱好,知道他日常爱好就是喝茶和下棋,于是托同学准备了盒明前,又很精心地挑衣服化妆。万事都准备妥当了,白文元却电话来说,“爷爷有个老战友,在南方,病危了,他得去看。”

“所以今天不能拜见他老人家了?”常相思电话里的语气很镇定,但心里却敲了一下警钟,连人都见不到,何谈获得认可?

“我会再和他约时间。”白文元的声音也很镇定,又关切了一下钟楚那边的情况,这才挂了电话。

常相思挂了电话,去找钟楚,办公室不见人,家里也没有,最后有人说他在楼顶抽烟。

“师兄——”常相思上楼,果然见钟楚穿着个单衣吹冷风,嘴唇冻得乌青发黑,眼睛还是红的。

“是相思啊!”钟楚丢了烟头,又摸出一根烟来塞嘴巴里。

“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帅气了。”常相思看着他,钟楚一向爱美又臭屁,但凡出门总是要打扮得十分有型。现在他顾不得个人形象,侧面证明这次的事情不好搞,“现在情况怎么样?主任那边怎么说?”

“他和我一向就不对付,对内当然是说我有问题。”钟楚叹口气,“预感我又要给我爸惹麻烦了。”

“女病人的老公来——”

“很难缠,比那个老太太精多了。”钟楚摇头,“现在一点不松口,也只说老太太没文化,不懂,医院没有尽到义务。他是个商人,很有点人脉,昨天直接找了律师过来,要把这个事情往医疗事故的方向走。”

“一般医闹,也就是求财。”常相思道,“他们有提出赔偿金额吗?”

“医院赔不起的天价。”钟楚又好气又好笑,“他认为他损失的是获得一个优秀的男性继承人的机会,现在他如果要离婚去另寻合适的婚姻对象生子,将要失去一半的家庭财产和耗费巨大的心血。”

常相思皱眉,“还有另一边的输卵管呢?”

“医院提出可以免费为他们夫妻进行最好的人工辅助受孕,被拒绝了。”

“那这是胡搅蛮缠呀,为了什么呢?”

钟楚摇头,半晌道,“不是冲着我,就是冲老头去的。他今年推选院长,呼声挺高的——”

常相思点头,她们这一届的学生算是钟老师的直属弟子,进入医院实习后,又被钟楚这样的直属师兄管得很严格,在众多的实习生中比较出挑。每年留校留院的名额少,钟老师在人选上有巨大的发言权,以目前的实习成绩而言,常相思和她的几个同学,机会更大。钟老师为人幽默风趣,但在专业和工作上却又非常严谨和耿直,为此,反对他的人也不少。

“昨天晚上跟老头子谈了一晚上,他认为我是在胡思乱想,要求我好好配合医院的调查工作。”钟楚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道,“还说因为他自身的职务关系,在我的事情里,是要避嫌的,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病人呢?”常相思道,“病人怎么说?我不相信她不知道,是你救了她。”

“一直不说话。”钟楚道,“没人打得开她的嘴巴。”

常相思若有所思,道,“师兄,楼上太冷了,别把自己冻生病了,一起下去吧!”

“你先走,我再冷静冷静。”

白文元不相信事情有这么巧,他一想要带常相思回家,老太爷就下南方,他挂了常相思电话后拨到他生活秘书的电话,许久被接起来。对方道,“文元,老太爷昨天晚上担心得没睡着觉,现在在刚入睡一个小时,暂时不能听你的电话。”

“叔,我爷爷昨天还见了什么人没有?”白文元关切道。

“除了家里人,没见过外人了。”

“我爸我妈呢?”

“你妈妈回来和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对方有些笑意,道,“好像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想早点抱重孙子了。”

“只要爷爷愿意,我马上给他弄一个出来。”白文元也笑,“我妈什么时候回B城的呢,我居然不知道?”

“得有两个月了吧!”

白文元挂了电话,靠在办公椅上休息,半晌复又拿起手机,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贸然打过去。他和父母的关系,没有和爷爷的关系亲密。从白文元记事起,父母一直在地方上任职,每两三年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职位,夫妻见面都困难,更不用说专程回B城看他和白倩。白文元是被爷爷和保姆带大的,再大一点后,他是自己带着白倩长大的,在他的整个生命历程里,关于父母亲的印象少得可怜,偶尔提起也只会想起一张严肃的男性面孔和一张苛责的女性面孔。

没有温情的关怀,只有严厉的被要求。

没有一起围坐吃年夜饭的温馨,只有大年时候急匆匆的会面。

白文元对父母的感觉是陌生的,而他的父母大概也找不到命令之外和他沟通的方式。双方隐约对立的关系,从他成年起就建立了,特别是他不顾家人的建议选择了物理专业,后来又选择了经济学,直到最后常相思的事件后,他选择成为一个警察。

“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和职业,我完全可以对我的未来负责。”这是在入职之前,他坚定地甩给父母的话,并最终道,“你们没有权利再管我。”

那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父母基本上和他断绝了沟通,大事靠白倩转达,再重要的事情是由爷爷居中协调。爷爷从来不对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发表看法,只道,“文元,我有自己的态度,你大约是清楚的。平时对你的关爱不会少,但是涉及到影响白家的选择,你要慎重,因为,我并不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这四五年来,他努力了许多次想要爷爷和常相思见面,爷爷说,“文元,现在还太早了,也许她是一个好姑娘。人和人都是有感情的,如果我和她互相产生了亲人一样的感觉,但最后结果不是她,我会难过。爷爷年纪大了,就还是不见了吧!”

白文元知道,现在,爷爷和自己的父母,已经在他的个人问题上,达成了统一意见。

最主要的外援丧失,白文渊和白倩之类的战友基本属于墙头草,对手隐身暗处,白文元倍感压力,他开始考虑待常相思正式毕业后直接和她领证的可行性。

看时间已经要下班了,白文元起身拿了外套和公文包,回归正常的作息时间。

开车出单位大门,鸣笛声响起,白文元侧头看了一下,门边一辆白色小车玻璃窗摇下来,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出现。白文元回了一声,驱车跟随白色小车,抵达附近一家茶室。

“妈,我不知道你回B城了。”白文元找了个隐蔽的座位,招呼服务员上茶,“最近你和爸身体都还行吧?”

“还行。”白母神情淡淡的,没有任何妆容,但头发和衣服都一丝不苟。

服务员上茶,白文元伸手帮母亲掺水,“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呢?”

“工作重要。”白母道,“我先调回来,主要是为了倩倩的事情。”

白文元放下茶杯,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白母道。

白文元知道,但并不觉得有拿出来讨论的必要。白倩到了要结婚的年龄,父母亲提前几年就挑中了好几个人选,白倩一一接触后从中选择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能知道什么?”白文元笑,“倩倩长大了,她不爱和我说事情。”

“她喜欢林致远,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白母紧盯着白文元,“你只有倩倩一个妹妹,白家也只有她一个女儿,你不能不管她。”

“你觉得呢?”白文元道,“毕竟,人选是你和爸爸提议的。”

“我和你爸都觉得倩倩的性格天真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如果要嫁进咱们这样的家庭就太辛苦了点。她的个性,还是适合在外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最好,家里还能帮她。”白母淡淡道,“林致远这个人,没大毛病,还算能干,就只一条——”

白文元看着母亲,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不太严肃。”白母道,“幸好他人自觉,向我承诺,一定把关系都清干净了。”

白文元吹了一下茶沫子,喝了一口。

“你比我更了解倩倩的个性,敏感脆弱重感情,她要是知道了肯定闹得沸反盈天的。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只大概给她讲了一下,她想了想,也就不计较了。”白母道,“本来,家庭、婚姻、爱情、工作,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已,不是生命的全部。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就要明确目标,排除一切内外因素,尽量不给自己拖后腿。”

“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爸管得少,你也不服我们管。”白母说着,也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但你的婚姻大事,如果还要任性的话,就有点过份了。”

“妈今天来,到底是为了倩倩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

白母道,“第一,林致远这个人不错,有野心有冲劲,但倩倩不太能收服他,你得帮她看着点。第二,你爸有个老同事的女儿,年龄和你差不多,也在B城,抽时间,见见吧!”

“妈,到底是爸老同事的女儿,还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女?”白文元靠在椅背上,有些不耐。

“都是。”白母身体放松,“那姑娘人很不错,见见无妨。”

白文元踌躇着,没有同意也没拒绝。

“你爷爷让你自由到现在,已经很疼你了,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白母道,“别把自己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断绝了,外面的天空更广阔。”

“你那个姑娘,我也看过,以她的情况而言,确实是很优秀了。你也不该耽误她!”

白文元抬眼看着白母,白母道,“这一次,我们都不准备纵容你,难免会误伤你身边的人,不要因为个人的自私毁了这么一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