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人声鼎沸的高架桥此时寂静一片,全都震惊地看着地上猛然下跪的男人。

地上密密麻麻碎裂的玻璃碴子在阳光下闪着冷漠坚硬的光,鲜血从男人熨烫笔挺的西裤上缓缓渗出。

帝驰晏跪在上面却好似没有察觉般跪行着往前,张着颤抖的唇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声,“求你不要,不要,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是我该死,我该死,你来杀我,放了她!”

他跪行的身子摇摇欲坠,琥珀色的眼眸对上我毫无生气的眸子,早已变成血色一片。

高架桥上,入耳充斥着男人的悲鸣声,他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泄出来。

剧痛过去,我浑身只剩麻木,全身好像被抽干力气般静静等待血流尽,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矜贵无双的男人第一次下跪、第一次当众疯魔的模样。

模糊身形中,他的样子也渐渐和上一世记忆中抱着我尸体痛哭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装在颜汐柔身体里的我。

我不知道他现在最爱的到底是他的妹妹乔汐,还是我这个假颜汐柔?

但是我又怕他现在真的爱我这副躯壳,一旦他有我这个软肋,那么我身后的恶魔将彻底将他撕成碎片、踩入泥底。

果然,身后的傅景凌笑得愈发癫狂了,他挥动着嵌入掌心的手术刀,得意地抛下一句重磅威胁,从腰间又掏出一把手术刀扔至地上,朝他吼道:“你他妈太吵了,赶紧先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是你的腿,最后是你的手!”

他掌心的手术刀又抵向我的胸口,恶狠狠威胁他,“如果你不亲自动手,那么我立马就剜了她的心脏!”

我只觉得身下有温热粘腻的**流出,一如当年我纵身跃下追赶人贩子般,鲜血将我脚下干涸的水泥地染得一片猩红。

随着傅景凌粗暴的动作一扯,那团小小的软肉顺着血液流过我的脚踝,最终孤零零地掉落在我的脚旁,触目惊心!

傅景凌好像想到什么,失控的声音愈发癫狂,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不,你要是不动手,那我就也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心上人在你面前痛不欲生,手脚被砍!”

“啊……啊……”

他痛苦地大喊大叫着,就似再次目睹最心爱的妹妹被帝驰晏一下又一下锯断手脚般,哭得悲鸣震天。

“你冷静点,现在放下刀不要伤害无辜还能回头,一旦你杀了人,你的下半辈子将彻底没了!”谈判专家还在挣扎,争取着最后的希望。

俞逸乔也在一旁试图安抚着他,“你的妹妹没死,她还好端端活着……”

“你胡说!我亲眼看到那个姓帝的恶魔杀了她,不是,他不是帝驰晏,他就是个厉鬼来索命的……”

傅景凌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手中锋利的手术刀胡乱挥舞着,吓得在场所有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可他却目眦欲裂着扭曲的面庞盯着地上的帝驰晏,那仇恨的目光恨不得上前咬断他的脖子。

“我割!”

帝驰晏悲恸的声音连忙打断他,生怕下一秒他手上刀子再次扎向我。

他眼里满是泪水,定定地看着我,有不舍、有懊悔,更有深深的眷恋,千言万语好似汇成了泪河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向下。

在全场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我割”究竟是什么意思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果断张开嘴将刀刺向自己的喉头。

他手起刀落间,眼睛却一刻也不舍得从我身上挪开,好似只要他一眨眼一垂眸,我就会立马消失不见。

看着帝驰晏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捧着那团软肉讨好似地给我身后男人看,我的宛如被一片片生生凌迟般疼痛,疼痛感窒息得人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卑微到地里去。

傅景凌如恶魔般低沉的笑声再次响起,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泪流满面,笑得他脸上的伤口夹杂着血液,一滴又一滴砸在我的后背,笑得如一只嗜血的野兽,在享受着围捕猎物成功后的快意。

“帝驰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接下来是你的手,你他妈今天就在这大卸八块!”

我只觉得浑身意识渐渐抽离,模糊中我看到哥哥再次拾起手术刀朝自己的手臂扎去,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可是身后的男人好似依旧不解气般愤怒地嘶吼着,再次挥动着手中的刀不断威胁着:“我要你扎够九九八十一下,就像你对心唯那般,再割断自己的手,我要你尝尽痛苦!”

“继续,继续,快点用力啊!”

他疯魔地叫喊着,眼里满是兴奋的血色,“我反正已经杀过人了,你再不快点,我就杀了你女人!”

“你他妈比那个傅家娘娘腔真少爷更该死,看你们帝家没了傅家血脉还能嘚瑟多少年,你们彻底完了,完了……”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刀尖刺破我的耳膜,挑动着我的脑神经,耳中嗡鸣声不断,周遭好像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原来黄昭昭不是哥哥杀死的,是傅景凌!

我看着跪在地上不断将刀子扎向自己手臂的哥哥,眼眶里充盈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他满是鲜血的嘴唇张着,模糊的口型好像在叫着“汐汐……”

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他好像认出了我!

那颗属于乔汐,属于我的心在不住地滴血,一滴又一滴,滴在我的灵魂深处将它染红,面目全非。

我扭头望向不远处同样紧张不已严阵以待的俞逸乔,眼泪再也止不住倾泻。

他回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但我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也会原谅我的自私!

同样,我也相信他的枪法。

毕竟他带我去公园的那些日子,他可是凭着他的好枪法,为我赢了不知多少个玩偶,害得那些小摊老板再也不敢来公园摆摊。

终于,在身后的傅景凌挥动着手术刀再次离我的脖颈近在咫尺时,我趁着他左手放松的间隙,身子直直向前撞去,撞上了那把我上一世及这一世无论何时都恐惧无比的手术刀。

刀尖扎破我喉咙,鲜血四溅的瞬间,我看到了哥哥肝肠寸断般无助且无声的哀嚎声。

“砰”一声枪响响起,震得高架桥上所有的人抱头蹲下。

我感受着身后的人向后倒去,拖拽着我也向后倒去。

“小汐!”

我听到俞逸乔绝望的叫喊声,最后一眼,看着同时向我跑来的哥哥和俞逸乔,我终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身体在空中如一只自由的小鸟,最终扎入冰凉彻骨的水底,缓缓向下。

水底压抑且静谧,那是我的归宿,我很满意。

“砰”一声,打破了静谧,好像又有人落水了。

有人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不断地吻我,血腥夹杂着冰寒的水在我肺腑里横冲直撞,一如上一世死前,哥哥那么义无反顾地吻我一般。

我又要死了!

睁眼看着他,最后一次认真且不舍地看着他,最后我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闭上眼沉入无尽的黑暗。

在意识消无的那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呼唤。

“汐汐……”

他从白光下走来,向我伸出了手。

那只迟来的手好像慢了一个世纪。

时隔多年,我终于再见到那张清瘦的脸,朝我笑得满眼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