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砚摸不清他的想法,宰左倒是先开了口:“都是自己人,咱们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知道您一心为民,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乍一看真以为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王爷。

宋知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着说是。

殷胜起来关上了窗。

宰左突然猛地把酒杯掷到桌上,咬牙切齿道:“本来想着回去就举事,谁知这皇帝老儿又横生事端!”

宋知砚心里咯噔一下,问他:“哦?他又干什么了惹你这么生气?”

宰左冷哼一声,道:“他说我家大业大,自己管理那么大的封地实属不易,准备召见本王几位本家的堂兄堂弟,要把封地划给他们一些,这说着好听,可不是明摆着要割本王的权么!”

宋知砚连声称是,这招属实卑鄙。

不过对付你好用就行。

封赫果然没让我失望。

“本来没想那么快的,”宰左喝了口酒,抽了口气说,“但这下若是本王不主动出手,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王爷您,这可不行啊!”

宋知砚笑着说:“我怎么样不要紧,倒是王爷您有如此治国理政之才,天下之人有目共睹,若是再不接替他,怕是百姓要怨声载道喽!”

这话很好地取悦了他,宰左眼里得意的光芒不减,哈哈大笑着跟他碰杯。

酒过三巡,宋知砚酒没喝多少,一直听宰左骂封赫,什么话都往外冒,污秽不堪。

宋知砚强忍着没发火,顺从地给他倒酒,试图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结果不等他问,这家伙自己便把困扰宋知砚许久的问题给抖出来了:

“其实这一切,还是得仰仗一位智者!”

宋知砚假装不在意,哦了一声:“您就已经如此智慧无双了,还用得着旁人?”

“此言差矣!”宰左摇摇手指,给宰殊莺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起身朝屏风后边去了。

片刻后扶出个老者来,把宋知砚惊得筷子都掉了。

怎么……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回老家养老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还参与了宰左谋反的事,这该如何是好。

曹康身子骨明显不如以前好了,佝偻着背拄着根拐杖,笑着看向他:“王爷,别来无恙啊!”

宋知砚从没想到,再见他会是在现下这种情景。

他虽精神气儿不好,但决然不是疯傻痴子,那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装的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宋知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他们告别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天香楼。

外头依旧热闹非凡,来福站在门口接他上了马车,他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松懈下来。

“王爷,奴才去宫里求见陛下了,不过没见着人,来喜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了,奴才只能先回来。不过两刻钟前陛下去府上找过了,听说您跟殷大人一起去吃酒,看起来气得不轻。”

宋知砚心里涌上一阵悲凉,苦笑两声道:“随他去吧!明日散了朝再说。”

曹康竟然就是宰左幕后的那位神秘人,他看起来老了不少,想来妻子骤然遇害对他的打击也不小。

可是这个打小便对自己笑眯眯的老爷爷,竟然是一直想着要谋反吗?

他是想扶持宰左上位,还是要自己……不不不,他身体不行,且平生最看重名声,这种事是不会自己亲自上的。

那么难道他说的是真的,真想杀了封赫,然后把我逼上皇位?

宰左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不想争这个皇帝的人,他们之间难不成还有间隙?

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清晰明了,但又错综复杂,宋知砚一时间头疼欲裂。

回到府中,又是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

外头不知谁放起了云灯,晃晃悠悠几只光亮的灯笼慢慢升到空中,相必王府外边必然是情人成群欢声笑语。

宋知砚垂下头关上了窗,强迫自己不去想。

封赫也不知道现如今怎么样了,今日到底是什么事绊住了他,看样子好像是宰左故意安排的,想来不会好办。

可惜了,这一年才有一次的乞巧节-

五更天刚过,宋知砚便起来了。

眼下一片乌青,脸色却是苍白,看起来颇为憔悴。

来福心疼地看着他,帮他浸湿了擦脸的布巾,问他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

宋知砚接过他手中的布巾,摇摇头。

其实确实是做了噩梦,梦见的都是上一世的情景。

火光,人头,狞笑……

这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朝堂上他一直低着头,大臣们说了什么也浑浑噩噩不甚在意。

耳边嗡嗡作响,宋知砚感觉脑子里像是灌了铅。

宣政殿的地板光可鉴人,眼下却像是扭曲的迷宫图案。

他扶着脑袋晃了晃,勉强站直了身子。

封赫好像叫了他,不过不是名字,是规规矩矩的摄政王,他也听不太清,耳边一直有小虫子在叫,嗡嗡地,烦死了。

宋知砚在耳边胡乱挥了挥手,想上前一步应了。毕竟他是君我是臣,不做出点反应于理不合,他想。

但我现在都参与宰左谋反了,曹康还要把我推上皇位……这一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低着头,想上前走一步,谁知刚迈出一只脚,便觉天旋地转,眼前景物迅速扭曲,竟是这样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意识消散之前,好像看到封赫着急忙慌地从龙椅上跑下来。

现在知道着急了,昨晚上等你那么久你都没来……-

封赫今天早晨差点没起来。

本来昨天约好了跟阿砚出去过节,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傍晚去王府把人领出来。

谁知昨日奏折比什么时候都多,光批奏折批了一上午,下午又被殷丞相拉着谈了半天时政,他几次三番想走,都没能成功,好像是故意拖着他似的。

眼看着暮色四合,封赫可算是摆脱了殷丞相,着急忙慌就往王府走,生怕阿砚等着急,生他的气,谁知到了却被告知阿砚被殷胜给叫走了。

殷胜和宰左是一伙儿,他叫走肯定没什么好事,封赫恨不得马上杀到天香楼把人带回来。

可来福跪下求他不要去,说不要坏了王爷的计划。

他的计划不过是去套话,封赫纵使忧心宰左为难,但也知道阿砚的本事,必不会被他所桎梏,于是便强压下火气回了宫,连见他都不敢见,生怕惹人怀疑,给他招来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