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宫。
大殿里几位舞女衣袂翩翩,丝竹乐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封赫坐在首位上,宋知砚跟他挨着。
本来还以为是专门请自己一人的,原来京中的大臣们都有份,真是无趣!
宋知砚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神情恹恹。
封赫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于是放下酒杯,偏过头去问道:“累了?要不先去休息吧?”
宋知砚点点头,也不跟他客套,转身离开了座位。
他这一走,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位老臣顿时来劲儿了。
户部侍郎也是前朝的老人了,不过一直是站摄政王这边,见状朗声大笑几声,站起身来举杯遥遥相祝:“陛下这一路辛苦,微臣敬您一杯,祝我大合江山永固!”
封赫正跟来喜吩咐完,见状眼里露出几分不耐,端起空杯子晃了晃:“朕还有事,诸位爱卿随意便好。”
说着就要拍拍袖子走人。
“哎哎!”户部侍郎叫住他,“陛下这刚回宫,能有什么事?臣这回进宫,带了——”
“朕去哪儿还要向你通报?”
封赫眼里戾气尽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席间安静一瞬,连旁边演奏的乐师都险些乱了节奏。
殷承往主座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眉头紧蹙十分担心这两人吵起来。
不过陛下如今敢这么驳他的面子,想来在外历练这小半年,和王爷的关系也是有所缓和。
他心里暗自欣慰,好歹这江山还是姓封,这位主儿从前虽说总是不理朝政,但也不敢忤逆王爷一党,这回……
是要开始夺权了吗?
不过看他和摄政王的关系,或许是王爷愿意放手了也说不定。
他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性子强横,不知此去江南,有没有被王爷给稍微拧软些。
封赫环顾四下,心里烦地不行。
几年以为自己身在江南,殿试耽误了,春闱选出来的那些个学子,还是得趁早起用。
不然这朝廷简直要成了这群老狐狸的天下了。
众位官员在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下纷纷低头不敢做声,心里暗道这小皇帝竟在这么短时间内气势提升如此,让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哼!”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了席。
等人走了,席间众人便乱作一团,或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胆大者更是长吁短叹掷著摔杯,情绪激动。
“陛下这是怎么了?连侍郎大人都敢怼?这是……”
“这下官可不懂,大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唉!难道是又和摄政王闹矛盾了?”
“嗐!他俩不成天闹矛盾么!今儿个席间,陛下五次三番给王爷夹菜,人家都爱答不理的。”
“也就王爷敢……不说了不说了!明儿个还得上朝,下官就先回去了!各位大人,告辞!”
“告辞告辞!”
殷承曲起一条腿歪坐到矮几旁,看着偌大的宫殿逐渐冷清,人影憧憧彼此告别,忍不住冷笑一声。
“老爷,咱也回去罢!”随行的小厮低声劝道。
“走,都走了!咱也走!”
他哈哈大笑起来,在小厮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一摇一晃地往外走。
行至宫门,殷承回头看了眼这森森宫墙,忍不住叹了口气。
宫门一如深似海,这俩主子的事咱管不着,只希望不要连累到自己那可怜的小女儿……-
“王爷歇下了么?”
“回陛下,还未歇息。”
“行,你先下去吧。”
“诺。”
寂静的泽安殿外,封赫却鬼鬼祟祟像是做贼一样。
屋里还亮着灯,他方才一路小跑过来,现如今到了人门口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要不就这么进去?进去说什么?
大晚上的,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
他站在外边纠结半晌,几番举起手又放下,始终不敢敲门。
“来了就进来吧,别在外边晃了!看得我眼晕!”
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疲惫和不耐烦,这让封赫更加无地自容。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出声悠长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安静。
“朕还以为你回府了……”
“陛下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一起闭嘴。
封赫反手阖上门,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宋知砚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另外半边在暖黄的灯光下轮廓温柔。
封赫滚了下喉结,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他面前坐下。
“府里离得远,不想麻烦。”宋知砚打了个哈欠,眼里隐隐泛着水光。
封赫回去后纠结的时间过长,宋知砚已经沐浴换衣,墨发湿哒哒地搭在背上,几缕不老实的碎发随着主人翻书的动作垂落到脸旁,平添几分妖冶。
封赫心里闷闷地跳,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宋知砚知道他一向恣意妄为,半夜造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于是便不再主动挑起话头,安生看自己的书,等着头发干。
封赫也不知要说什么,想来便来了,现在人家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这份尴尬的静默。
“你……洗澡了啊?”
“嗯。看不出来吗?”
“没,挺香的,闻到了!”
“……”
宋知砚奇怪地看他一眼,眼里满是嫌弃,仿佛在说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滚蛋。
封赫咽了口唾沫,眼神乱飘不知该如何自处。
来福在一旁侍候着,眼瞧着这都快亥时了,两位爷还是在这儿坐着较劲,心里着急地很。
王爷这一页书都看了快一个时辰了,陛下也灌了一肚子凉茶,这……
宋知砚的头发干得也差不多了,来福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王爷,快亥时了,身体重要啊!您看……”
封赫闻言也猛然抬头,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来福给吓了个半死。
“对啊阿砚,要不咱……先歇息?明日还要上早朝,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咱?
来福心里一咯噔,心说陛下不会又要赖着王爷吧!
果不其然,封赫下一秒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大跨步地往里间床榻走:“那朕先歇下了,阿砚也快些过来罢!”
来福朝宋知砚看过去,请求他指示。
要是要让奴才叫人把陛下赶出去,也未尝不可!
毕竟还是咱王爷的清白重要!良家男子哪有成日里跟个男人同塌而眠的道理!